早起上朝,看到胤禩,我多少有些心寒齒冷。
怎麼說我和胤禩都是兄弟。胤禩為皇阿瑪籌備南巡跟我提一句,是我會藏掖,還是讓绮羅藏掖?
胤禩找绮霞出面,無非是繞過我,擔心我知道後分功。
胤禩一心防備我,卻沒能防備枕邊人有自己的想頭。
绮霞從來都很有主意。
去歲選秀,绮霞就明言她跟绮羅處不來,拒絕了她家老太太和宜妃把绮羅指給胤禩的安排。
現在胤禩因為他自己的私心,讓绮霞出面籠絡绮羅,無異于讓绮霞自打臉面——早知現在,何必當初?
绮霞性情剛強,為了證明自己去歲反對绮羅進門的正确,必然要捏绮羅的錯——沒錯就現造出個錯來。
橫豎婦人失貞就是錯,不問緣由,都當以死謝罪。
绮羅不想死,那就為她所用……
胤禩一點私心,绮霞一點私心,她夫妻兩個的私心差一點要了绮羅的命不算,還緻胤祯私德有虧,不孝不悌——母妃宮中□□兄嫂。但凡漏出一個字,胤祯就完了,母妃也有不是,一宮的宮女太監,其他宮裡遭懷疑的宮女太監,甚至于侍衛都将無一幸免。
永和宮血流成河,屍骸遍地……
萬幸,绮羅跑掉了!
我吐一口長氣,含笑招呼:“八弟、九弟、十弟、十二弟、十三弟、十四弟,快快請起!”
……
臨近午飯,高福呈上曲譜:“爺,绮主子寫好的《踏歌》!”
我接過來翻了翻,極漂亮的簪花小楷,非绮霞、秀英所能比。
将譜子遞還給高福,我站起身來上房——男女大妨,得借琴雅的手将曲譜拿給绮霞,順帶告訴绮霞,绮羅是爺的人,爺要她往東她不敢往西。昨兒绮霞使玉容來問話的事,爺都知道了。趁早死了繞開爺眼睛接近绮羅的這分心。
沒想琴雅才剛從宮裡回來,正在換衣服。我省起今兒是十一月二十五,随口笑道:“今兒進宮伺候母妃禮佛了?”
“爺明鑒。奴才在佛閣遇到了太子妃,太子妃又召奴才往東宮說話!”
“哦!”我點頭。
怪不得現在才家來,原來是又往東宮走了一趟!
“琴雅,”我言歸正傳:“昨兒玉容來跟绮羅請安,替八弟妹問《踏歌》的事。”
“《踏歌》?”琴雅沉吟:“八弟妹也來問踏歌?”
“嗯?”我凝神,看向琴雅:“還有别人?”
“爺明鑒,今兒太子妃召奴才去東宮就是為绮妹妹跳的這支《踏歌》。”
“太子妃?”我聽愣,不明白這跟太子妃有什麼關系?
“太子妃說還在圍場的時候,太子就寫信給曹寅,讓他把南巡時舞《踏歌》的班子送進京來。”
我一下子想到:老八在東宮有眼線,張家口送米送炭送鹹鴨蛋肥羊牛腿籠絡绮羅,根本想截太子的胡。
舒舒覺羅那時候多半跟绮霞已經勾搭上了。舒舒覺羅見天地跟富察比鹹菜公羊母羊山羊綿羊,是想借富察的口宣揚老八對绮羅的照顧,制造老八和绮羅關系匪淺的假象,為後續來往創造契機。
老八沒想绮羅春花悶聲發财慣了,當着富察不僅不說他的好,還潑内務府髒水,算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老八一計不成,又指了咋咋呼呼的隆科多和侍衛裡唯一的舉人鄂爾泰護送绮羅回京,制造聲勢。結果隆科多、鄂爾泰因為對山雞的共同喜好和高福成了酒友,将绮羅平安送到了偏僻的周家莊。老八計劃再次落空。
不似出門在外,一切從簡。京裡各處門禁森嚴,老八沒有跟绮羅見面說話機會,不得不将籠絡绮羅的事托給了绮霞——等等,我忽然想到:男女大妨,老八為什麼會自己出頭籠絡绮羅?
因為他曾打老九手下救過绮羅?
老八知道绮羅知恩圖報。
畢竟老八打小就是郭絡羅家的常客,又和绮禮交好,早我幾年認識绮羅——看他“绮羅妹妹”叫那麼熟稔,就知道沒少叫,甚至于連春花都說“不如當初依了老太太”。
老八最會市恩,除了上梁那回,一定還有其他我不知道的故事……
“結果曹寅在江南尋了兩個月,将一應的戲班樂戶,甚至于秦淮酒樓都翻了個遍,也沒尋到绮妹妹口中的《踏歌》舞班。”
我……
我就知道绮羅撒這許多的謊,會出事,這不,就搞出大事來了!
現要怎麼收場?
“曹寅沒法子,寫折子跟太子告罪,太子便讓太子妃問奴才绮妹妹是在哪兒瞧見的,可還記得戲班子的名字。奴才原說一會兒請了绮妹妹來,沒想八弟妹昨兒已使玉容來問了。”
我沒想到一個《踏歌》引來了老八、绮霞不算,還驚動了太子、太子妃,波及曹寅。但事已至此,我隻能硬着頭皮告訴:“琴雅,绮羅的性子,你知道的,一點也不靠譜。昨兒玉容來問她,她說她暈船,想不起來了。秦栓兒、秦鎖兒倒是可靠,但他兩個都沒見過。所以,這個戲班子,唉!”
我歎氣:“琴雅,這件事你先别管了,爺明兒自己進宮跟太子請罪!”
總之不能再叫曹寅繼續查了,沒得越鬧越大,一發不可收拾。
“爺!”琴雅頗為擔心地看着我。
我搖搖頭,表示無礙。
太子再生氣,也無可能因為婦人一句謊話殺了我。左右不外是踹我兩腳罷了。回頭我就禁足绮羅,正好絕了绮霞接近她的心。
“琴雅,”我站起身:“你生産沒過百日,不宜勞碌,且歇着吧!”
……
原打算順便提一下圍場摔跤,送隆科多丫頭的事。現出了曹寅找《踏歌》舞班兩個月,一無所得的故事,我不想給琴雅留下绮羅連綿闖禍的不好印象就沒提。
一肚子心事地出了上房,我擡頭望了望天。天陰陰地,似要下雪。腳步一轉,我來瞧绮羅。
明兒宮裡請罪回來,我少不得又要責罰绮羅,招她哭泣怨怼。難得绮羅今兒用功默寫曲詞,倒是現在得閑,同她說說話吧。
進院瞧到绮羅領着春花站在廊下,掰折臘梅新發的花枝,雪白纖指拈着金黃色的花蕾,即是現成的拈花手。
我瞬間站住——難得绮羅雅興,我不想驚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