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看到腳邊随意丢棄的嬌嫩花苞,又火冒三丈。
“你們在幹什麼?”我喝問绮羅。
臘梅這個花兒不僅色美香濃,但凡好好養護可以從冬月次第開到來年三月,實為京師蕭瑟冬日不可多得的美景。
即便插花供瓶,折個一支兩支也就是了。折這許多,還抛棄地上,不是暴殄天物?
绮羅聞聲回頭,看到是我,悚然變色,拔腿就跑。
不用問,一準是做了虧心事。
“還跑?”
我氣得砸出了手裡的帽子。
就绮羅這一慌張就跑的脾性,在宮裡沒事都能整出事來,爺得替她改了!
帽子砸到绮羅的後背,绮羅滑倒,滾出懷裡揣着的銅錢。
我一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賭,又賭!”
弘晖滿月宴,琴雅使你看茶飯,你賭錢,招丫頭跟爺說嘴,大節下的爺責丫頭闆子,丫頭賭氣自盡;今兒爺使你默寫曲詞,你就又賭上了——怎麼琴雅不該使你,爺也不該使你?
撿起地上的花枝我抽打绮羅:“好好的花兒,也能賭!”
天賜的聰明全用在給爺添堵上,真是氣死我了!
能為绮羅徒手掰下的花枝,細細長長,跟菩薩淨瓶裡的楊柳枝一樣拍在绮羅身上,連狐皮袍子的風毛都沒帶起一根。
委實沒一點威攝。
事實上我也沒想将绮羅如何——明兒因為她去東宮請罪的我能将她如何?
我就是心裡憋得慌。
绮羅做事不計後果,更不體諒爺的處境難處,才生出這許多的事來。
當初圍場绮羅但凡聽爺一聲勸,見好就收,哪來現在的麻煩?
“能耐啊,這花兒礙你什麼了?非要變法子毀了才順意?這般黑心黑手,說,到底是什麼緣由?”我借題發揮,宣洩心中不滿。
“冤枉,貝勒爺,奴婢冤枉,”绮羅滿口喊冤:“貝勒爺明鑒!”
“明鑒?”我氣笑:“爺會冤枉你嗎?今兒也不是頭一次了,先前那幾株丁香呢?”
前人詩曰:“相思隻在,丁香枝上,豆蔻梢頭”。丁香花蕾似一顆顆藏着心事的女兒心,被稱為丁香結。所以丁香曆來有相思的意思,是後院婦人祈盼家主春風一度的拟照。
春花最知绮羅心意,不砍别樹,獨砍丁香,不願見花思我的心思呼之欲出。
眼見绮羅為我戳中心思,不再言語,我愈覺生氣,擡手薅住绮羅發髻,逼問:“賤人,與爺轉心思!你當自己是什麼,臘梅,還是丁香?嫌棄爺這院子寒伧,容不下你,是不是?”
我想聽绮羅據理力争說不是,說她哪兒都不去,就留在爺府邸,伺候爺——我需要一個确定,而不總是想想想,猜猜猜。
“奴婢錯了,奴婢再不敢了,隻求貝勒爺别生氣。”
聽到绮羅不走心的告饒,我的火再壓不住。
“再不敢了?”我冷笑出聲:“這般狡詐,真以為爺治不了你?”
手裡的枝條抽在绮羅外露的手背上。當下一道紅痕。绮羅跟着啊一嗓子,唬了我一跳,慌忙看向手裡的花枝。
眼見就是一根細比棉線的枝條,我再不猶豫,又抽绮羅手背——爺讓你整日不務正業,到處禍害!
绮羅吃不住痛,哭泣叫嚷:“貝勒爺既不信奴婢,奴婢也就再不要活了。”
說着話,绮羅頂頭往我身上撞。我一把拉住。
又尋死覓活!
我恨得咬牙,卻再狠不下心叫高無庸傳闆子責她家法。
打輕了,沒效用,打重了,我舍不得。
正混鬧得無可解之際,高無庸院門外禀告:“回爺的話,博棋過來回說,李側福晉突然腹痛,請爺過去看視。”
玉婷肚子疼?今兒進宮累着了,動了胎氣。
我聞言一愣,绮羅也不鬧了,打我手上小心地拉扯出自己的頭發。
幾乎立時的,我想到去歲八月绮羅自那個死人手裡拉頭發的模樣。
想我一個皇子阿哥,竟然為绮羅,一個妾侍鬧騰得跟一個走投無路的眼線一樣當衆扯婦人發髻——醒悟到自己的失态,我即刻端正身姿,處罰绮羅:“閑則生非!罰你禁足抄女誡。不抄足一百遍,不許出院兒。”
打不得,罵不得,思來想去,還是罰抄書好了。
再我明兒跟太子請罪時,也有個說辭。
才剛出院,身後傳來春花的驚呼:“主子,主子,秋花,快将主子的藥拿來!”
我心裡一驚,即刻停步,轉想起春花随身荷包即帶着绮羅的藥,不免咬牙:爺這兒才罰绮羅抄書,绮羅這就發病了!
又弄鬼!
我幹脆出院,來瞧玉婷。
玉婷抱着肚子倚在靠枕上,看到我來,還掙紮欲起,我趕緊扶住:“别動。疼怎麼樣了?”
“爺,”玉婷握住我的手,按到肚子上:“這裡,剛三阿哥踹奴婢好幾腳,踹得奴婢肚子都緊了,跟發動了似的!”
原來是孩子踹人。我放下心,輕松笑道:“孩子總是調皮的,爺瞧瞧,他現在哪兒?踹爺不踹?”
都說“兒子似娘”。玉婷資質有限,不似绮羅一肚子的鬼主意,每嘗地讓爺頭疼。将來绮羅的兒子,還不定怎麼淘呢,爺前世絕對是欠了绮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