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鄰書肆,茶樓二層雅間内。
面容清俊的男子倚靠在窗戶的位置上,嘴角帶着笑意。
收回看戲的目光,抖抖袖子施施然坐下,揶揄的看向對面:“沒想到向來不憐香惜玉的鎮妖司指揮使,竟然還有英雄救美的一天。”
祁晟鼻腔發出輕哼,沒理會師兄傅景修的調侃,反噎道:“聽說溫潤如玉的驸馬爺,如今越來越冷淡,叫長公主好生無趣。”
傅景修眉頭微皺,又快速松開,繼續道:“你如今二十有一了吧,去歲行的冠禮,也該娶妻生子,有個家了。那是誰家的姑娘?可要我幫你上門納采請期。”
“不必。”祁晟拒絕,端起茶盞輕吹,“婚姻之事尚遠,而且……師兄的家事一日不解決,我一日不敢成親。”
他直視着傅景修的眼睛:“敢問師兄,師弟委托你查的事情如何了,可有眉目。”
和時媱啟程來平州府前,他又再次回了趟“胡宅”,也就是芸娘和芷娘的宅院。
早先的匾額腐朽掉落,無人修繕,院中雜草叢中,但偏偏靠近後山的那間屋舍格外幹淨,像是有人不時來打掃,暫住一般。
可狐妖兩姐妹卻是從未回來過,隻覺得晦氣,所以定是有陌生人闖了進來,霸占居所為己所用。
至于藤妖所害之人,戶曹在調閱文書後,确切回複沒有無故失蹤的百姓,更何況十餘人實在是不小的數目,如有,定會引起重視。
仵作對殘骸拼骨驗屍,發現多有未醫治過的舊傷,或是新傷未愈,推測這些屍骨大多是來自黑市的奴隸,所以找不到“源頭”。
大昭對人口的管控既嚴又松,就算是犯了錯的奴婢,也要報官依法處置,而不能所意打殺。
除了黑市,私下的買賣無從查起。
兩者結合,不難懷疑是背後有賊子在後山豢養那妖物,用人的血肉軀體澆灌孕育。
——為了最快得到牽情蠱。
因着“重生”的事情,加上牽情蠱最後出現的地點,祁晟推測此事與長公主李幼儀有關。
北地,是她和一母同胞的鎮北王的封地,不着痕迹的買賣人口,殺人做肥,掩去蹤迹并非難事。
發現端倪的祁晟沒有任何遲疑,立刻寫密信給前世因此失蹤,疑似死亡的師兄傅景修。
前世發生的一切,很難不讓人懷疑,這所有的事情都是長公主為情所困幹出來的。
天下人人皆知,原先名動天下,可官至一品的懷瑾公子,因為被長公主看上,厮混在一起,隻得做個無甚實權的閑官,再無更進一步的可能。
甚至在婚後跟随長公主去往封地,遠離京城滔天權勢。
鎮北王又被當今聖上視為心腹大患,巴不得和他有關的人,永遠沒落才好,絕不會再有重用的可能。
哪怕他的師父,是身為皇帝左膀右臂的大都督。
傅景修閉口不言,等了好一陣兒,才開口:“我暫時查不出,但絕對不會是幼儀做的,她不是那般兇惡殘忍之人。”
“若做了呢?”
“那是我發妻。”
祁晟掩下心中的嘲諷:“師兄,當年中媚藥的荒唐事,我隻問一句,你究竟是自願的,還是被迫的。”
又是一陣沉默,祁晟懂了。
可他還是不明白,情愛一事為何如此複雜,甘願師兄這般低頭行事。
若說不愛,他所作所為皆在默認縱容;若說愛……情投意合的夫妻哪裡用得着情蠱維護。
更何況,下面藏匿偷窺的“老鼠”,委實是多了些。
此外,他是完全不信市井所說,驸馬因為失權,所以對長公主冷淡不喜,師兄不是那樣的人。
所以到底是為什麼如此别扭?
師兄到底瞞着他何事?
祁晟輕聲道:“師兄的家事我管不着,但我必求一個答案。這裡是長公主的地盤,我不便出面,還要你多費心。”
他說的疏離,語氣冷淡。
隐隐的,傅景修覺得自己與親手帶大的師弟離了心,胸口沉甸甸的。
肅聲道:“好,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至于你讓我查的另一樁事,皇城裡并未聽說有什麼權貴在大量收購妖丹,但以師弟你的敏銳,我想,背後之人必定‘沾親帶故’。你說……有沒有可能是那位,聽聞有在追求長生之道。”
“長生之道?”祁晟擡起雙眸,微眯。
此事他前世,全然不知。
“是。前不久有暗探傳回消息,說那位在大肆尋找方士,明面上是為了貴妃求子,實則是為了煉丹問藥。”他說到最後,不禁壓低了聲音。
祁晟用關節扣了扣桌子,“我知曉了。”接着看向窗外面藏的不怎麼嚴實的下人,“天色不早了,師兄回吧,公主該擔心了。”
傅景修張了張嘴,起身離開之際,再次道:“阿晟,我能感覺得出來,你變了許多,心中藏着事情。你不願與我說,我理解,但你要相信,我絕對不會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情。至于公主那面,如果真的是她在豢養妖物,以人飼之,我也絕對不會包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