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夫敲定了約定的内容。
感謝拉斐爾的“好心關照”,她注意到相當多細節。
比如,拉斐爾的責任範圍不僅僅是表演,而是要保證演出成功。當然還少不了對演出成功的定義,包括關鍵的校友返校日(塔夫特意對拉斐爾說:“多虧你提醒這點。”),劇團成員的評價,以及學務長的滿意等。
不過,她沒有把推薦信加進去。
她幾乎是刻闆地隻想把狀态回歸到受威爾和拉斐爾的影響之前,努力不被拉斐爾的幾個“如果事情不順利”的假設影響。
按慣例,隻要演出成功,校友籌款順利,學務長會向社團團長提供模闆化的推薦信。
塔夫有些出神的時候,拉斐爾正一行行點過羊皮紙:
“約定存續期間,
“……我在劇團活動時需要聽從劇團團長和導演的決定;——請在決定前加上‘合理’。
“……我需要說服前成員回歸或招募新成員;——請添加人數和限制範圍‘必要情況下’。
“……我必須參與演出……既然有上一條,這條真的有存在的必要嗎?”
“表演才是最有意思的地方,不是嗎?”塔夫又好笑起來,甚至沒辦法讓牙齒少露出幾顆,“你會喜歡上的,我保證。”
拉斐爾垂眼掃過剩下的内容:“沒問題。”
他回答得太過幹脆,塔夫立刻直覺哪裡出現問題:“等一下!”她修改後又仔細添上劇團團長和導演的名字,這才長籲一口氣。
“這真的是你想要的?”拉斐爾似笑非笑,“太過囿于細節的規定,對你來說也是一種束縛。”
塔夫反而确認了:“沒錯。”
拉斐爾便收起羊皮紙:“如你所願。”
“就這樣?”
拉斐爾瞧着塔夫:“等不及去劇團了?”
塔夫眯起眼睛:“我要加一條細則。”
拉斐爾嘴角顫了顫,最後還是變成一個微笑:“我會尊重你的決定,如果在劇團活動時間的合理範圍内。”他仍握着羊皮紙。
塔夫堅持:“交易還沒有開始,我還能修改内容。”
她最後還是成功添上一句對拉斐爾态度的要求,又忍不住質疑:“這也太不正式了。這就是你所說的你們家族的契約?值得信賴,其實全憑你自己的道德約束?如果你有那種東西的話。”
拉斐爾忽然定定看着她:“你想要正式的契約?”
他的聲音本是流淌的琴音,此時卻帶着一種奇異的質地,仿佛灼燒的火焰。好像他剛才不是在詢問,而是在威脅,或者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塔夫怔愣片刻,瞥了眼自己手中的羊皮紙,揚起下巴,回睨他:
“為什麼不呢?”
“我需要一個肯定的回答,而不是反問。”
“你無法理解嗎?”
拉斐爾嗓音依然低沉:“契約的要求。”
塔夫一讪,又立刻說:“是的,我想要正式的契約。”
拉斐爾捏起羊皮紙,望向她眼睛深處,再次說:“如-你-所-願。”
塔夫頭皮連着後背一麻,皮膚也生出一層戰栗。
然而,不等她再說什麼,拉斐爾已經低聲念起她無法理解的語言,像是祈禱,又像是歌聲。
周圍空氣忽然變得稀薄,仿佛一圈無形火牆将他們圍攏。在輕微的窒息感中,塔夫第一個想到的卻是,他的聲音居然還能更好聽。
帶着嚴冬之意的冰冷火舌舔過,羊皮紙上的文字扭曲成一片暗紅色的字母,帶着古怪的韻律。
拉斐爾憑空摸出一支漆黑的羽毛筆:
“以巴托之獄的阿斯蒙蒂斯之名,寫下你的名字。”
古老家族的傳承,她所不知道的世界。
塔夫咽了下口水,忽然猶豫了:“我看不懂上面的文字。”
“你在這種地方懷疑我?”拉斐爾的聲音帶着明顯的不悅和嘲弄,“還是說,你準備退縮了?”
塔夫在對方眼中看到火焰似的金色,打了個寒顫,下意識抓過羽毛筆,飛快寫下自己的名字。
羊皮紙慢慢卷了起來。
“你不需要簽名嗎?”塔夫問。
“整張契約,”拉斐爾仍深深望着她,“都是由我的鮮血書就。”
“啊?!”塔夫手一顫。
拉斐爾敏捷地伸手接住掉下的羽毛筆,直起身時唇幾乎貼着她的耳朵,話裡帶着遮掩不住的笑意:“比喻意義上的。”
塔夫:他果然還是個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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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拉斐爾這樣說,但簽訂那份正式契約似乎真的對他有影響。
塔夫敏銳地發現他似乎看上去疲憊一些,甚至連讨人厭的程度都有所下降。
他告訴她契約本身有不可抗力條款,看樣子應該是想要用譏诮的語氣,說出來的時候卻帶着公事公辦的禮貌風度:
“……因為你自身錯誤導緻的不可行,我不會負責補救。”
如果是正常的拉斐爾,一定會用“愚蠢”這種字眼,而不是非常中立的“錯誤”吧。
塔夫越瞧他越覺得他眉眼間倦色明顯,擺擺手要他快走:“我知道了,今天已經說得夠多了。下次排練是明天中午開始。提前一刻鐘來這裡,我帶你一起過去,順便說些劇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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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斐爾的确有些倦意,離開塔夫後卻還是直接去了賽艇隊。他走入更衣室時,那裡已經立着一個背影。
背影轉過身,和他相似的臉上線條堅硬冷酷。
“哈勒普?”拉斐爾皺起眉,“你在這裡做什麼?”
“拉斐爾,你使用了契約。”和五官一樣冰冷的聲音。
拉斐爾瞳孔豎起,微微躬身:“父親。”
——哈勒普變成梅菲斯特·卡尼亞大公的模樣,而真正的梅菲斯特正通過他的身體同拉斐爾直接交談。
梅菲斯特慢慢走到他身前:“我曾對你說過什麼?”
突然的問題,隻有一句話的上文。拉斐爾垂下眼:
“赢的代價很大,
“輸的代價更多。
“耐心打出每一張牌,
“直到一筆契約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