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躺到床上,塔夫覺得疲憊不堪。
然而,她的精神卻始終清醒,像是不理清這種矛盾心情就不允許她休息似的。
她知道自己誤會了拉斐爾,可心裡卻有些開心。也許和弗蘭一樣,雖然叫着對方“爛人”,但還是會忍不住喜歡。哪怕自己的感情隻是剛萌芽的喜歡。
當她以為拉斐爾做出了那種令人無法容忍的惡劣事情時,所有的喜愛都變成鞭子,狠狠回打在自己臉上:你怎麼會喜歡那種人?你明明應該知道的!你被那一點點好感就蒙蔽了眼睛嗎?
現在,她知道那些不是真的,她對拉斐爾的指責很多是站不住腳的,至少他并沒有設計這場意外,她自己心裡也跟着松了一口氣。
可是為什麼拉斐爾不和她解釋清楚呢。
塔夫幾乎立刻回答自己,他直接說明了那是個意外。而且,哪怕他進一步解釋,她那個時候也絕對不會相信他。
偏偏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在一天。
簡直是太不幸了!
威爾才向她和盤托出事情經過,她知道了拉斐爾對威爾朋友的利用,心裡滿是不安和對拉斐爾“不幸”言論的猜疑。
接着她又終于問出,拉斐爾當初真的導緻了兩位演員的離開,進一步确認了那懷疑。
于是,她便以為自己猜中了一切,看穿了拉斐爾的可憎面目。他計劃出這一整個意外,為的是讓演出和排練無法繼續,從而觀賞她的不幸。
她根本沒有考慮到的是,也許拉斐爾會用言語修飾,但他其實并不會遮掩自己。
不,言語修飾當然也是一種遮掩,對意圖的遮掩——隻是那對拉斐爾來說更像是一種文字遊戲,是不在乎的态度,因為他似乎從不否認他做過什麼。
威爾那次是這樣。
拉斐爾幹脆地告訴威爾朋友他的要求,對她則是(在戲弄後)告訴她,她通過了考驗,可以對他提出一個要求。
翼貓那次也是這樣。
她不過追問幾句,拉斐爾便告訴她煙霧彈的事情。
按拉斐爾的性格,如果他真的策劃出這場意外,便不會隻是諷刺說,她早就在心裡對他定了罪。
難怪!
所以阿斯代倫才會說她自以為是!
她嘲諷拉斐爾高高在上地評價别人,她又何嘗不是呢!因為心懷偏見,隻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隻相信自己肯相信的。
塔夫越想越感到羞愧。
這也正是阿斯代倫對她的另一個評價。她隻記住了對拉斐爾的傲慢印象,卻忽視他加入劇團以來所做的一切:
主動找來演員,認真參與社團活動,甚至提前練習唱歌……
誠然,她當時那樣憤怒,情緒的積累主要是因為“不幸”和劇團的意外,但爆發點卻是拉斐爾對蘿拉的态度。
他那副屈尊俯就的神态,諷刺蘿拉對他的喜愛是自作多情,也傷害了她的自尊心——或者說得更尖銳一些,拉斐爾對蘿拉的譏諷,也是對她的好感的拒絕——他沒有回應她的期望,所以招緻了她的怨恨。
她裝作不在乎,因為這實在太過微小了,她甚至根本沒有告訴任何人。然而,她其實還是對拉斐爾心有埋怨,又正好借着劇團和蘿拉的理由,一股腦都爆發出來。
塔夫左思右想,一會因為拉斐爾的輕蔑冷漠的話語重新憤怒,一會又生起自己的氣:她之前居然認為那刻薄之語可以被稱為是正義。
漸漸地,她又發現一些自己一直以來忽視的地方。
拉斐爾的确直接說過他對不幸的興趣,包括喜歡看到别人掙紮或向他低頭,但他實際做的并沒有那麼糟。
——影心提到的那個女生。雖然她之後像是受到刺激性格有了很大轉變,卻也爬出了經濟和情緒低谷。
——威爾的朋友。雖然拉斐爾是為了針對威爾,但也的确幫助朋友解決了困難。
——她的契約是因為威爾,大概算是例外。而漩渦最中心的威爾,拉斐爾那句“公爵的期望”,也并不像是全然無稽的事情。
——至于最近的翼貓那次,哪怕她是作為煙霧彈出現,卻也得到難得的機會,見到摸到一隻翼貓之餘,還能聽它說話念詩。
塔夫越想越懊惱難過。
她怎麼會做出這種事。
她明明總是格外在意哪些話可能會傷人,也提醒自己避免說那種話,因為她常常控制不好玩笑和刻薄的界限。然而對拉斐爾,她卻完全不管不顧地說了出來!
尤其想到她徹底點燃後,變着法子挑難聽的、傷人的說,可拉斐爾不但沒有跟她針鋒相對,反而勉強做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塔夫就更沮喪了。
不過最後,他還是因為她的話變成一副惱羞成怒的模樣,塔夫又覺得拉斐爾十分可憐甚至可愛起來。
她當時說了他什麼?
塔夫再次羞慚得滿臉通紅,用被子蓋住了頭。
.
她得去找拉斐爾。
塔夫第二天醒得格外早,看一眼時間還不到六點,但她沒辦法再入睡。向拉斐爾道歉這個念頭,從昨天和菲拉見面後,就斷斷續續一直到現在。
她不确定自己睡了幾個小時,不過從紅腫的眼睛和有些青黑的眼底可以很容易看出,哪怕是睡着的那幾個小時,她睡得也不太好。
她記得拉斐爾說過,每天六點到八點,包括周末,他都會在賽艇隊訓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