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少關忍耐不住笑。
也在此刻,他幾乎忘了心中種種别扭的心思,就像家長領小孩兒一樣,用手将李遲明的手拽到自己掌心,那麼老老實實地拽着,往小區裡緩步走進去,不大清晰的餘光灑落在地上,兩道巨大的影子重疊一次又一次。
李遲明順着他的力道往前走,突然問:“秋少關,你是什麼時候變了聲音的。”
秋少關幾乎都沒思索,就知道他說的是變聲期,知道他對自己聲音的介懷。秋少關說:“初三的時候吧可能,記不大清了,你急什麼,李遲明,你要是真變聲了,我倆走到一塊兒,聽聲音就不像家長接小孩兒了,以後你就沒家長接了。”
李遲明問:“變聲了就沒人等了嗎。”
秋少關沒回答這個,而是說:“明天周二吧,晚自習我去接你,給你帶外套,行不?”
李遲明卻沉默地跟着他走,走到樓梯間,兩人在逼仄的空間内松開了糾葛的雙手,拉開了原本貼近的距離,李遲明才低聲說:“……不行。”
不知道誰家在重新裝修。
吵鬧的機器轟鳴聲炸得人腦袋嗡了一下。
秋少關的注意力霎時被吸引過去,他便順着樓梯走,邊擡頭左右看,辨别着聲響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卻發現,那聲音是從李遲明家裡傳來的。
停在樓梯轉角處,探着頭往上看,秋少關不明所以地問了句:“你家裝修了?”
沒得到回應。
秋少關低下頭去看,發現李遲明還停留在一二樓中央的過渡樓梯上,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就此不再往上走。
“李遲明。”秋少關扯着嗓子喊了聲,那聲音才勉強蓋住機器聲響。李遲明擡頭看他,他才陡然發現李遲明情緒不大對。
平時李遲明總是面無表情地沉着張臉。
但這時候,明顯能看出來,那雙眸子裡夾雜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秋少關莫名也跟着沉了些情緒,他剛準備走下去,李遲明就接着往上來了。
本以為家裡有人,李遲明就會回家。
但李遲明卻直接停在了他家門口。
見秋少關半晌不動彈,他甚至直接蹲下去在花盆裡找鑰匙,修長的手上沾了不少髒土。
秋少關連忙走過去,從他手裡拿過來花盆,接着在已經挖出來個小坑的土裡摸鑰匙。
但顯然,他的動作比李遲明要熟稔不少,三兩下就摸出來了,土也不過在指關節處零星沾了點兒。
在地上磕了磕鑰匙上的土,他一隻手去抓李遲明的手,拍了拍上邊沾着的髒土,看着手掌重新恢複幹淨,他蹙着的眉頭才松了松。
刺耳的轟鳴掩蓋住兩人之間死寂的氣氛,仿佛外界的喧嚣的假象就能沖散不對勁的冷淡。
直到關上門,那喧嚣聲音才被阻隔了分,但也沒降低幾分。
這窮僻老舊的小區,隔音功能真就相當于沒有。
看着秋少關自顧自地換衣服、喝水、開冰箱,李遲明抿抿唇,自己脫了鞋,穿上了秋少關特意給他買的那雙新拖鞋。
全新的,踩在腳上卻不如直接穿秋少關那雙得勁,李遲明看着腳上的拖鞋,怎麼看怎麼不順眼,但也隻能忍耐着這麼穿。
這是秋少關特意買的。
秋少關一轉身,就看見李遲明穿那雙拖鞋十分不合腳,像偷穿大人鞋了一樣,他走過去,蹲下身看了兩眼。
是按他的尺碼買的。
按理來說李遲明穿着不會差這麼多啊。
秋少關伸出手去抓李遲明右腳下的拖鞋,仰頭說了句:“你右腳踩我膝蓋上。”他拍了拍壓低得幾乎貼靠地面的那側膝蓋。
李遲明聽不清,但能看懂他那盡量坐到位的口型。視線在膝蓋上停頓數秒,他才把腳抽出來,踩上去。
與此同時,秋少關拿起那隻拖鞋看了眼鞋底尺碼标數。
沒錯啊。
44碼。
又把拖鞋放到自己腳旁,比對了下,确實大了不少。
估摸着是加工廠尺碼不精準,出了錯。
“秋少關,膝蓋低一點。”李遲明說。
這時秋少關才反應過來,他偏着身子看些,膝蓋不自覺擡高了不少,甚至将李遲明那隻腿頂得彎曲了起來,他下意識地把膝蓋放低,又察覺到耳邊停了那吵鬧的裝修聲。
怪不得剛才聽李遲明的聲音那麼清晰。
秋少關把拖鞋重新放回去,“好了,腳拿下來吧。”
看着那隻腳踩到拖鞋裡。
秋少關才直起身,又想起方才李遲明面無表情吐出那句話的神情,忍不住輕笑了聲,說:“李遲明,看不出來你還有當…..…”
s的潛質。
話到口頭,及時止損。
看着李遲明那雙透亮的眼睛,秋少關喉結滾了滾,還是把話徹底咽下去。
說什麼呢。
玷污人耳朵。
秋少關頗為自然地話鋒一轉道:“這拖鞋買大了點兒,哪天再買一雙。”
他已經默認李遲明随便進出他的世界。
李遲明說:“不用,我穿你的吧。”
“我的?”秋少關打量了下自己腳上那雙,好像也行,李遲明穿他的總不至于大出那麼多,至少不耽誤走路,便幹脆把腳抽出來踩在地上,“行吧,那你先穿我的,等哪天我買好了你再換。”
他也不等着李遲明把拖鞋讓出來,又光着腳踩地上來回走動。
李遲明把書包放到小沙發上,接着就輕車熟路地拿起門邊木吉他。抱在懷裡撥了撥弦。
他進度飛快。
不過一周,就已經熟練得不行,不再像初次那般别扭生疏,現在卡農在他手裡輕而易舉就成了完整的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