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沒有嗎?言不浔不信。
他找了十年,上過無數次的當,誰的話也不敢信,隻相信自己的眼睛。
越過前方黑壓壓的人頭,他仍舊直勾勾地盯着施工的方向,然後忽然扒開人群,踉踉跄跄朝前走。
此時煙塵已經散盡,一些人覺得沒意思,轉身離開。原以為壯觀玄乎的爆破場面,不到兩分鐘就匆匆結束了。
道路擁堵起來,四面八方都是嘈雜的觀衆,言不浔逆着人群,走出一身汗來。
烏雲遮住晴空,從地面漫卷而來的風吞噬了人間的溫度,他的聽覺被自己顫栗的心跳淹沒,腦海中嗡嗡地響成一片,卻又捕捉不到任何言語。
苟彧提着行李緊緊跟着他。
“别走了,真的什麼也沒有。”
逆流的人們越來越多,苟彧實在喊不住言不浔,幹脆抽了根繩子綁在他腰上。
言不浔渾然不覺,不知道被人踩了多少腳,終于抵達工地的警戒線。
他二話不說,拿出随身軍刀,割斷警戒線就直接跨了進去。
工地亂糟糟的,巨大的石闆和瓦礫厚厚地覆蓋在地面,幾台挖掘機有條不紊地作業,四下裡煙塵彌漫,噪音震耳欲聾。
“幹什麼的,這裡不準進來!”
一個拿對講機的工頭發現了他們,匆匆和工友說了幾句,小跑着攔下了言不浔。
以為他是記者,工頭皺眉上下打量他好幾眼。這一看,又有些奇怪,言不浔魂不守舍,不像是來工作的。
“你是哪家報社的?說過很多次了,這兒是施工現場,你們這樣亂來很危險,出了事誰負責!”
他揮揮手,就把言不浔往外推。
言不浔一個趔趄摔在瓦礫堆上,手蹭破了些皮,鮮血一如既往地如泉湧。
苟彧緊張地叫了聲:“哥哥!”就想上前制止他。
卻被工頭攔住,指着鼻子罵:“你們這些記者有沒有素質,别為了搞新聞連社會責任都不顧,你們出了事,我們就是責任方。滾!趕緊給我滾!”
突如其來的狂風迷住眼睛,冬日的陣雨說下就下。
東海靠海,原本就濕冷,下雨後,空氣中的水分都化作尖刀,刀刀刺骨地往人身體裡鑽。
言不浔穿得單薄,裸露在外的雙手凍得通紅。這雙手機械地刨開沙礫,在亂石縫裡瘋狂扒刨。
沒有!
沒有!
真的沒有嗎?他不信。
胸腔疼得像要爆開,雙手動作加快,濕潤的泥土裡出現一條條血痕,他的十指很快鮮血淋漓。
工頭吓個半死:“瘋了吧!他是不是有病,你們到底進來幹什麼!”
他急忙叫人去拉言不浔,言不浔力氣大得驚人,掄起石頭就要往人身上砸。
苟彧被他連砸了好幾下,幾乎吐血,一個不慎,又被他掙脫,繼續趴在地上刨土。
“言盞月,你出來!不準裝死!”
雨勢越發大了,密密的雲層中似有雷鳴響過,冰冷的水流沖刷着言不浔蒼白的容顔,分不清哪些雨,哪些淚。
他被苟彧那根繩子絆倒了。
苟彧急忙将他捆起來,不顧他掙紮,直接打橫扛出了工地,橫跨過馬路,才把他放在路邊的休息椅上。
言不浔無聲地嘶吼,漆黑的眼眸找不到焦距。
苟彧強行把他的臉扭過來,一口咬在他脆弱的唇上。
血滲了出來,帶着輕微的疼痛。
苟彧緊緊擁抱着他。
天色昏暗,還沒離開的人群加快了速度,來往車輛濺起路邊的水花。
言不浔打着寒顫,本能地拽着苟彧的手,幾乎将他的手指折斷。
苟彧沒動,陪着他發瘋。
好半晌,胸中的火焰才被雨水澆滅。言不浔擡起朦胧的眼睛,再次小心翼翼地問出那個問題:
“有嗎?”
苟彧搖搖頭,嗓音喑啞:“沒有,什麼都沒有。”
一股說不出的情緒從心底漫上來,言不浔沒再吭聲,将頭埋在苟彧懷裡,雙手穿過腋下,從背後摟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