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觀關了爐竈:“煮面。”
“是那次你來給我送的面嗎?”
那頭頓了頓:“你猜。”
韓辛樹垂下眼,指腹摩挲了下手機邊框:“我猜是。”
程觀輕笑了下,沒說對錯。
對話陷入一陣沉默,片刻後,韓辛樹聽不到對面清淺的呼吸聲了,大概是程觀開了免提,把手機放在了流理台上。
“程觀。”
“嗯?”
他的喉嚨滞澀許久,最後隻說出一句:“……我今天會很晚回去。”
程觀哦一聲:“好的。”
碗筷磕碰的清脆聲響順着聽筒傳來,韓辛樹坐在光線昏暗的車裡,仿佛千百年前就在此處。
“吃飯吧,”手機屏幕亮起,通話界面才剛滿兩分鐘的時長。“今天的夕陽很漂亮,你打開餐廳的百葉窗,應該能看到。”
電話那頭傳來踢踏遠去的腳步聲,停了停,接着唰一響,百葉窗打開了。
“……看到了,”程觀的聲音由遠及近,“挂了?”
“嗯。”
“拜拜。”
電話被掐斷。
夕陽徹底落下,徒留幾絲霞雲,韓辛樹側頭看了許久,才重新啟動了車子。
手機探出一則消息。
佟庭軒:來喝酒不?老地方。
*
“來了啊?”佟庭軒坐在長椅上伸着長腿,韓辛樹一來就聽他說,“我還以為今年會不一樣呢。”
這處山腳的公園場荒涼已久,唯有不遠處一家小賣鋪□□地開着,人迹罕見,夜風拂過,擡頭便是近在眼前的山丘和明亮的星子。
韓辛樹在另一側坐下:“不一樣什麼。”
“你沒告訴他今天是……?”佟庭軒一頓,“好吧,你确實不會主動說。”
畢竟他要不是當年的見證者,他估計也不知道,韓辛樹絕對不會主動傾訴。
佟庭軒第一次因此來這,還是因為梁助找不到人急得電話打到他這裡,他絞盡腦汁把所有地方想了個遍才找到。
“不過我今天不能呆太久啊,我老爹催我回去吃飯見人,打了八百個電話了。”佟庭軒開了瓶啤酒,遞給韓辛樹。
他接過:“見誰?”
佟庭軒呵呵一笑:“相親對象,老頭子年紀大了就愛亂牽線。”
韓辛樹仰頭喝了口冰啤,聲音涼涼的:“去吧,萬一是真愛呢。”
“喲,我哪來的真愛,在國外上學的時候談幾個涼幾個,五個有三個把包扔我臉上說我dont have heart,剩下兩個說我need a man to fix.”佟庭軒攤手,“不過很遺憾,我直得不行。”
韓辛樹搖下頭:“去吧。”
“這就趕人了?”佟庭軒手上啤酒剛喝了兩口,“留你一個人不會偷偷傷心吧?”
韓辛樹擡腳就踹。
佟庭軒靈活一躲,他口頭花花慣了,笑嘻嘻的:“好好好,走還不行嗎。”
韓辛樹挑眉:“快滾。”
“啤酒還我買的呢。”佟庭軒見韓辛樹真沒問題,臨走還要嘀咕下。
“錢轉你。”
佟庭軒比了OK手勢:“喝得盡興啊,兄弟我先行告退了。”
入秋的夜微涼,公園裡的秋千被風吹得晃一下,吱呀作響。
韓辛樹随手捏癟最後一個喝空的啤酒瓶,扔進垃圾桶裡,他擡頭看向山上,想到那塊冷清的墓,下邊是他的生母。
那塊墓他隻見過一次。
他談不上想不想來,人死了就死了,再濃烈的愛恨過往也埋葬地下,死闆地往那裡杵塊兒碑,算是結束。來這裡是舊□□需要特殊的日子做些特别的事,才能覺出生活還在繼續,時間不會回頭。
往年在這山腳下,韓辛樹未曾畏縮猶疑,但今年,他折了隻玫瑰,遙遙見了另一枝玫瑰的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