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宮燈,由兩邊随行的婢女和太監提着,照出一條亮晃晃的路。
太子府上的總管太監,微微躬着腰,在前頭引着喬嶼三人,直到踏入正殿,才恭謹地後退幾步,帶上殿門,領着一衆婢女太監退下。
大殿内靜悄悄的,一個身形颀長,穿着赤色長袍的男人緩緩回過頭來,露出一張白淨如玉的臉。
斜飛的劍眉下,是一雙仿佛落滿星光的桃花眼。
這雙含情眼此時盛着笑,望向喬嶼三人。
喬嶼不動聲色與他對視,心裡有些訝異:這位太子遠比她想象中要年輕,瞧着似乎跟顧啟章一樣,不過剛二十出頭。
喬嶼打量眼前人的時候,顧啟章和姚總督已經垂下了頭,口呼“太子殿下”後,一掀衣擺就要跪拜。
“免禮免禮。”
太子李希源連忙快步走來,一手一個,将二人扶起。
接着,又側過身,對着姚總督深深行了一禮:“老師。”
顧啟章聞言不禁恍然,難怪太子能直接調動一個封疆大臣。
“太子長大了。”姚總督欣慰地上下打量他。
李希源笑着點頭,招呼三人落座,慢慢将眼神移到顧啟章身上,溫聲道:“顧大人此次下揚州查案辛苦了,就是這回京途中難免多了些波折,還望顧大人不要怪孤太晚派人前去接應。”
“不敢,不敢。”顧啟章誠惶誠恐地起身,供着手道:“要不是太子殿下,微臣哪裡還有命回來。”
李希源笑了一聲,看向坐在顧啟章身邊的喬嶼:“顧大人過謙了。”
顧啟章一頓,飛快瞅了李希源一眼,見他面色如常,心下稍安。前世他官位太低,死得又太早,沒有跟這位太子殿下打過交道。
所以,這位突然伸出援手,又點名要見他和喬嶼,着實讓他摸不着頭腦。
“顧大人怎麼站起來了?”李希源驚訝地看着他,擡手示意他坐下。
顧啟章應聲坐下。
等他坐下後,李希源不再看他們,而是将目光投向遠處,幽幽歎了口氣。
“揚州的案子鬧得太不像話了,不僅鄭總督和孫巡撫上折子互相攻讦,底下大大小小的官,都跟着瞎起哄,皇上為了這案子好久沒睡過安穩覺了。”
顧啟章垂下頭,正要做做樣子接口,李希源突然轉移了話題,朝他看過來:“明日一早,皇上就要召顧大人殿前詢問這起案子的始末,顧大人想好怎麼說了麼?”
顧啟章恭謹地點頭:“多謝殿下關心,案子的始末,微臣已經在折子上寫明了,皇上明日一看便知。”
“那就好。”李希源微微一笑。
喬嶼在旁邊看着他的笑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隻覺得從這一刻起,這位太子殿下似乎沒有那麼熱絡了。
接着,像是為了驗證她的猜想似的,李希源慢聲說出了逐客令:“天色不早了,顧大人和喬姑娘請回吧,明日面見皇上可不好起遲了。”
“是。”
顧啟章應下,帶着喬嶼退出大殿。
回去,是坐着太子府的馬車,一路上,倆人都沒有說話。
直到下了馬車,到了顧府門前,喬嶼才把憋在心底的疑惑問出來:“太子請我們過去,到底是為了什麼事?”
李希源和他們總共就沒說幾句話,說到最後還翻臉了,簡直莫名其妙。
顧啟章壓低了聲音:“找我們,就是想一起商量怎麼寫折子。”
喬嶼蹙眉。
這模樣顯然是還沒懂,顧啟章輕輕一笑,忽然湊到她耳邊:“如今最讓太子忌憚的人是九王爺,而鄭總督是九王爺的門人。”
溫熱的呼吸拂過耳側,激起一陣戰栗。喬嶼有點不自在,但是顧啟章很快又退開了,給了她思考的時間。
喬嶼忙斂神,垂眸細想,不多時便豁然開朗。
太子這麼急着喊他們前去,是想要顧啟章跟他站在同一戰線,他想借顧啟章的折子,将鄭總督收受賄賂的事情往九王爺頭上扣,坐實九王爺的罪名。
至于顧啟章為什麼拒絕,恐怕是覺得還不到跟九王爺徹底撕破臉的地步。
想清楚之後,喬嶼擡起頭,朝旁邊看去,不期然撞進一雙笑眼。
晚風,穿過顧府門上的匾,攪動一左一右兩隻燈籠,又徐徐卷起顧啟章落在背後的發絲。
顧啟章正側頭看着她,唇角微微上翹。
喬嶼一愣,不自覺蜷縮起了手指。
“吱呀——”
這時,他們面前的大門突然從裡面打開。
何詠頭從打開的門縫裡探出頭來,看到他們頓時眼睛一亮:“少爺,喬姑娘,你們可算回來了!”
顧啟章定神問道:“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