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慢慢從胸口往外蔓延。
眼前所見的顔色,昏黃的,朱紅的,玄黑的……漸漸褪色,隻剩灰白。
顧啟章努力地想要站直,可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後倒,捂着胸口的右手也脫力地垂落兩側。
思緒開始昏沉,耳邊的聲音越來越小,就在他要認命地合上眼時,一雙手伸過來,緩慢地托住了他的腰。
飄散的心緒頃刻間像是有了着落,他艱難地掀開眼皮,看到了一張茫然無措的臉。
顧啟章無聲地彎起嘴角,又使勁擡起右手,輕輕地貼到她低垂的臉側。
鮮紅的血色頓時染紅了那張總是冰冷冷的臉,仿佛被鮮血燙到了一樣,顧啟章感受到眼前人顫抖了一下,他張了張嘴,想要發出聲音,卻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他的右手軟軟地落了下去,頭側靠在喬嶼手上,閉着雙眼,胸口的血涔涔外流,很快打濕了喬嶼半邊手臂上的衣服。
喬嶼垂眸,怔怔地看着他的臉,大腦一片空白,直到耳邊傳來何詠凄厲的悲鳴,她才眨動了一下眼睛,大夢初醒般回神。
她緩慢地擡起頭,眼尾瞥見何詠推開人群,頂着頭上暈開血迹的衣服,大聲哭喊着跑過來。但她的眼睛直直地定在眼前還舉着刀的身影上。
尹枝注意到她的眼神,松開手,“邦——”一聲,任由手中帶血的短刀脫落。她彎曲嘴角,剛要說話,便見到滾滾的真氣從喬嶼一動不動的背影上猛地膨脹擴大,攜帶着仿佛要翻天覆地的氣勢,轟地朝她撲來。
巨大的壓迫感宛如泰山壓頂一般,一瞬間她不僅手臂上爬滿了雞皮疙瘩,而且心髒控制不住地狂跳。危險!這是身體遇到強敵時發出的信号。
尹枝不再猶豫,腳在地上一點,就要越過一衆弟子,奪門而出,但是喬嶼的身影比她還要快,眨眼間已經閃現到了她面前。
喬嶼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擡起手,舉着從白柒語那裡吸過來的劍,橫臂一揮——璀璨的白光,裹着燦如朝陽的能量,嘶吼着咆哮着,迸出一道一米寬的光柱,唰地射了出去。
“嘭——”光柱和真氣對撞,直接湮沒了半空中瞪大眼睛的尹枝,而整個房間也因為這一前一後的,開始“咯吱咯吱”搖晃。趕來助陣的黑水門弟子們臉色大變,紛紛抱頭逃竄。
片刻的雞飛狗跳後,白光終于慢慢散去,一口氣還沒喘完,衆人隻見“咚——”一聲震響,房頂塌了。于是,又是一波七慌八亂。
喬嶼沒有回頭,她雙腳落地,一步一步走向墜落在地,用手撐着身體坐起來的尹枝。
尹枝身上看不出傷口,可臉色比之前要蒼白,血不停地從她嘴裡往外湧,很快染紅了前襟。吃了段笠一鞭的内傷還沒來得及治療,又挨了喬嶼一劍,她的五髒六腑現在像是掉進了火爐裡,燒得難受。
喬嶼面無表情地盯着她,見她臉上還噙着一抹無所謂的笑,心裡堵得更加厲害,便不再猶豫,舉起劍要刺過去,旁邊忽然伸過來一隻手,緊緊抓住了她的手腕。
喬嶼止住動作,掀起眼皮,望進了一雙寫滿擔憂的眼睛。
“師姐。”白柒語輕聲開口,側頭示意她往旁邊看:“顧大人胸口的血止住了。”
喬嶼瞳孔微顫,順着她指的方向轉頭,眼神掃過從顧啟章身邊緩緩站起的沖天辮,落到躺在何詠懷裡的顧啟章身上。
顧啟章還是雙目緊閉,沒有意識,但胸口上裹了一圈厚厚的紗布,肉眼看過去确實不再流血了。抱着人痛哭的何詠也改為小聲抽泣,葉黎衣蹲在旁邊低聲安撫。
喬嶼繃緊的情緒一下放松,輕輕地呼出一口氣。
白柒語見狀,放開了她的手。
尹枝趁着這會兒功夫,已經站了起來,白柒語皺着眉毛看過去,她笑着舔了舔嘴角的鮮血,歎氣道:“真不知道我和你們師姐妹誰是邪魔外道,明明是我救了你們,你們卻恩将仇報,您呢作壁上觀,你師姐更狠,差點把我打死,我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遇人不淑啊。”
白柒語冷下臉,剛要反駁,就聽見一聲嗤笑從斜後方傳來。
“叛徒,當然是萬人嫌。”
段笠一步步靠近,臉上滿是遺憾:“可惜沒真的把你打死。”
“不過也無所謂了。”說着,她倏地一轉語調,漠然道:“你們一個都走不了了。”
她的話音一落,在場衆人便感受到一股毀天滅地的威壓從四面八方撲來。
沒有一點武功基礎的何詠和葉黎衣隻覺腦子一震,在嗡嗡的疼痛中直接身體一軟,暈了過去。而顧啟章剛止住血的胸口又開始噴血,瞬間浸濕了那一圈紗布。
喬嶼一驚,趕忙運起内力朝着空中劈出一劍——半空中無法看清的氣流開始扭曲變形,消散後顧啟章三人的壓力驟減。
“谷主!”喬嶼急得大喊,想要沖天辮給他們三個看看。
沖天辮瞥她一眼,撇了一下嘴角,剛要擡腳,整個人卻像遭遇了重擊,他的雙眼蓦地瞪大,膝蓋不受控制地彎曲,臉部朝地,“嘭——“栽倒了下去。
站在身旁的尹枝也捂着胸口,發出一聲悶哼,她的臉色頃刻間變得死白,一大攤鮮血從她嘴裡噴出,身體徐徐軟倒。
喬嶼瞳孔一縮,握着劍的手驟然繃緊。這麼淩厲的威壓,至少要是她師父那種級别的高手出手,才有這樣的效果。當世頂級的武者,兩隻手就能數得過來,恰好黑水門裡就有一個。
心髒在胸腔裡劇烈跳動,和着“咚咚咚”的心跳,耳邊傳來了輕緩的腳步聲。
“啪嗒——啪嗒——”
朦胧的月色下,照出一抹高大的剪影。比夜色還要濃黑的眼睛,冷冷地掃過周遭一片狼藉,落在喬嶼警惕的臉上,話卻是沖着段笠去的。
“幾個小毛賊都收拾不了,你太讓我失望了。”
段笠嘴唇動了動,最終低下頭,跪了下去。她一跪,門口那群半死不活的弟子們也掙紮起來,顫巍巍跪了下去。
段樂集微微擡起頭,睥睨道:“藥呢,找到了嗎?”
段笠抿了一下嘴,輕聲應道:“我知道得太晚,藥全被白柒語銷毀了。”
話落,是死一般的寂靜。
段樂集閉上眼睛,半響,望向段笠,極輕地歎了一口氣,緩緩道:“女兒果然還是不堪重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