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聽過他的哭訴後,忍不住道:“既然如此費心費力,忠義侯為何還想把令嫒送入東宮,這豈不是把責任推卸給皇家嗎?”
謝洐聽後,假裝擦拭了一下并不存在的眼淚,深情款款地看着曹壬,“因為犬女自上次對太子殿下驚鴻一瞥後,戀上了太子殿下,每日茶飯不思夜不能寐,所思所想皆是與太子殿下共度餘生。”
如此沒臉沒皮的話甫一出口,剛剛提問的朝臣一時間不知該作何表情,坐在龍案前正在飲茶的曹啟皇帝甚至忍不住将口中的茶湯噴了出來。
向來淡定自若的曹壬也難得在朝臣面前露出一絲不自在,回:“忠義侯想必弄錯了,我并未見過令嫒。”
“錯不了,絕對錯不了,就是那次臣大婚,殿下随臣遊覽寒舍時犬女見過殿下,自此以後,犬女就得了相思病,直至今日都未痊愈,殿下能否可憐天下父母心,選犬女為太子妃?”
說着,謝洐又拿出帕子,假裝擦了擦眼角的眼淚。
之前被怼的朝臣還沒回過神來,最先插話的是楊憲,“忠義侯此言差矣,令嫒既然病了,就該盡快就醫才是,如何能在此為難殿下?”
這時有一朝臣附和:“太子妃當身強體健才能誕下皇嗣,忠義侯也太過兒戲了。”
話音剛落,楊憲心道一聲糟了,就聽到謝洐指着那個朝臣罵:“犬女隻是害相思病,又非不孕之症,難道如楊氏女那般未婚先孕才配做太子妃?”
一時間,堂中衆人既想笑又迫于楊氏的壓力,隻能苦苦忍着,臉上表情異彩紛呈,反正幽州牧楊章的女兒被謝洐這麼一問,是注定入選不了太子妃了。
這時有人提出鄭氏女出生書香世家,德才皆備,素有才名在外,堪為太子妃。
謝洐回:“太子妃是和太子一起過日子的,如果隻追求才名,不如直接娶了太子太傅。”
又有人提琅琊王氏女和太子殿下自幼相識,若是入主東宮定能琴瑟和鳴,傳一段佳話。
謝洐立馬回:“王氏女年方十三,若我沒記錯,殿下五歲就已回南安國,她是如何與殿下自幼相識的?且她與殿下相差整整一紀,你就不怕殿下被人說老牛吃嫩草嗎?”
“噗嗤”曹啟皇帝再次忍不住笑出聲來,忙低頭掩飾過後,擡頭笑道:“想必忠義侯也說累了,先喝口茶。”
那個朝臣被怼得暈過去了,因為他剛剛納了一個十三歲的小妾。
一時間,堂中朝臣紛紛低下了頭,敢情之前大家在這裡苦苦争論太子妃人選時,忠義侯是去找人調查各府的私事去了?
誰家還沒有點不足與外人說道的陰私,若真被忠義侯盯上,豈不是要在衆目睽睽之下被扒得精光?
謝洐一點都不覺得累,接過皇帝賞賜的茶湯一飲而盡後,鬥志昂揚的看着衆朝臣。
見沒人敢再開口,他又轉頭看着曹壬,“殿下,臣所言句句屬實,犬女真是愛極殿下,若入不了東宮她肯定熬不過今夏的。”
說着,他再次拿出手帕擦擦眼角,看得朝臣們真想沖上去打他一頓。
曹壬不知謝洐今日唱的哪一出,隻是見之前叽叽喳喳吵了好幾天的朝臣終于安靜下來,打心底佩服他這樣的戰鬥力。
于是出言安慰:“忠義侯先别急,我宮中有徐醫仙,可讓他替令嫒診治。”
謝洐一聽徐醫仙的名号,忍不住在心底偷偷罵了曹壬幾句,他前陣子才從陸萸口中知道這徐醫仙有多惡毒,明明讓曹壬纏綿病榻十幾年的人就是這人,如今竟還能被請去東宮。
心中不悅,回話時就冷淡了些許,他回:“如此神醫,犬女無福消受。”
曹壬聞言,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然後道:“衆卿府上若有神醫者也可推薦給忠義侯。”
如今衆朝臣别說推薦神醫,就是吭個聲都不敢,誰也不想被謝洐逮着罵。
這時,沉默許久的定北侯陸恭出聲了:“臣以為,我陸氏女與太子自幼相識,且年齡相近,堪為太子妃。”
侄女馬上就滿二十,若非曹善那厮蹉跎了她,如此優秀的女郎如何會在這個年齡還找不到合适的郞婿?陸恭心裡對南安王府恨得咬牙,卻仍不得不搬出那場婚約。
他道:“陸氏與南安王府早有婚約,南安王世子已另覓良緣,殿下曾是南安王府嫡長子,這婚約當由殿下繼續履行才是。”
見陸恭說完後安靜地等着自己答複,曹壬低頭輕輕摩挲手上的珠串,心底忍不住替阿萸不值,這就是她舍棄性命維護的家人,她若在天有靈,可會為此難過?
無論他們如何看重家族,在明知阿萸和自己的情誼後,是不該把陸婠的名字報上來的,更不該在衆朝臣面前如此咄咄逼人。
他不知道此刻該為被逼婚而覺得可悲,還是該為他們已經忘了阿萸而難過。
仔細摩挲過手串後,他擡頭看向陸恭,眼神一派冷然,“定北侯可否認為:南安王世子看不上的人,孤就該看上?”
這是朝臣第一次見太子殿下生氣,他甚至沒有在臉上顯露出絲毫氣憤惱怒的表情,但隻這麼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讓大家瞬間覺得空氣都冷了下來。
立在陸恭身旁的謝洐看到他被太子問得瞬間冷了臉,終于理解陸萸為何非要親自跑一趟建業,她對陸氏太了解,知道曹壬早晚會面對陸氏的逼婚。
北境大捷,陸烈正班師回朝中,陸氏如今水漲船高,别說是毫無根基的太子殿下,就是曹啟皇帝也要忍讓三分。
曹啟皇帝果真笑着打斷了,“定北侯别在意,世子善有眼無珠,陸氏女是大魏雙殊之一,太子自覺身體抱恙配不上她,才口無遮攔了。”
曹壬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是平靜的看着陸恭,那樣冷漠的眼神讓人不敢繼續直視。
陸恭忍了又忍,最終向太子拱手行禮:“殿下龍章鳳姿何須妄自菲薄,您與侄女知根知底,合該考慮一下的。”
陸氏服軟了,卻沒有要退讓的意思,衆朝臣在等着看謝洐如何回怼定北侯,畢竟陸氏和南安王府有婚約是真,陸氏女與太子相識也是真,謝九郎和陸九郎多年情誼,難道要在今日破裂嗎?他們已經暗戳戳的期待起來。
不過,他們沒有等到二人吵起來,因為南安王太後突然請求上殿。
南安王太後自建業趕來洛陽,急匆匆打斷朝議,隻為太子選妃一事。
她一入殿,曹啟皇帝立馬給她賜了座,然後道:“您何須親自跑一趟,讓人傳個話即可。”
南安王太後崔氏謝過恩後,擡頭看着曹壬,慈愛一笑,“老身再不來,太子殿下恐要錯過一段上好姻緣。”
曹壬在見到祖母上殿時,腦海中想起那些與她一起在袅袅檀煙中禮佛的時光,她那時候也是這樣笑看着自己。
隻是,她是如何笑着把徐醫仙送來給他,又是如何笑着看他喝下那麼多藥的呢?
上好姻緣嗎?這次,她又為了南安王府,向哪個世家妥協了呢?
他沒有表現出多熱情,甚至都沒有起身,隻坐在皇帝左手下方,平靜地看着她,“不知祖母說的是何姻緣?”
曹啟皇帝對南安王太後突然至洛陽的原因一無所知,這種被算計的感覺不太好受,不過他未來得及生氣,反而因曹壬在乍然見到久别的祖母時情緒太過冷靜而開始好奇接下來的發展。
看來,傳言都做不得真,祖孫情深都是假的。
南安王太後徑自拿出一根白玉簪後,看着謝洐,“想來另一個信物在忠義侯手上吧?”
問完,她向在場的人解釋,當年老南安王給世子善定親後,認為兄弟倆應該一碗水端平,所以給曹壬和謝知魚也定了婚約,之所以後來不再提起,是因為謝知魚常年卧病在床,而曹壬入了佛門,此事就作罷了。
竟然是謝氏?!曹啟皇帝震驚過後,眼神犀利地看向謝洐,“你既有信物,為何不早早拿出來?”
因為從未如今日這般被人耍得團團轉過,他的語氣隐隐含有怒氣。
楊憲也忙道:“忠義侯該不會是丢了信物,所以不敢提當年婚約吧?”
謝洐無懼帝王的眼神,更不在乎楊憲的嘲諷,從左手袖袋中掏出一根碧玉簪,遞給南安王太後,“王太後所言是這個吧?當年我和老王爺交換的信物。”
“正是此物,謝氏女郎既已到論親的年齡,殿下合該履行當年之約。”
慶平立馬讓人取來托盤,将兩府的信物整齊擺放在盤中,然後端給皇帝看過後,再端給太子看。
曹壬自看到謝洐掏出那根熟悉的玉簪時,整個人都愣住了,那是阿萸的簪子,是當年祖母親手送給青團小友的見面禮。
兩根玉簪的成色和材質是一樣的,不過一根雕刻的是玉蘭花,另一根是竹葉,看得出是男女款。
看到熟悉的物件安靜地躺在托盤中,他顫抖着手拿起那根玉蘭簪,然後道“既然祖母覺得我該履行婚約,那便履行吧。”
“太子慎言”曹啟皇帝厲聲出言打斷。
有朝臣立馬附和:“忠義侯有信物卻遲遲沒有拿出來,想來也不是很在意當年的約定。”
謝洐聞言,立馬回怼:“我已再三言明犬女真心愛慕殿下,又怎會學他人用婚約逼迫于殿下?”
此言一出,堂中又開始争論起來,特别是楊憲,若是輸給陸氏女,他還可以接受,但輸給胡攪蠻纏的謝洐,輸給那個還不知能活多久的謝氏女,他真是咽不下這口氣。
曹啟皇帝出言道:“太子可履行婚約,但謝氏女身體羸弱,太子合該再選一良娣。”
謝洐一聽這話就不樂意,剛要回話,卻被曹壬搶了先,“佛家雲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既已定謝氏女為太子妃,為讓她早些康複,兒臣不打算納良娣進東宮。”
朝堂上一時炸開鍋,為了履行先輩的約定而娶個病秧子,太子殿下也太委屈了吧!且聽過忠義侯那些沒臉沒皮的言論,大家一緻覺得這個太子妃也不是個靠譜的。
哪有你看上誰,誰就得娶你的道理?
隻是,當冊封太子妃的旨意被送去忠義侯府的時候,那些世家又開始後悔了,他們早些時候怎麼沒有想到用這種方法争取太子妃之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