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酒之後,珀爾當然逮住機會對希娜大加嘲笑。
“真讨厭,喝醉一次要被你笑話這麼久。”她朝珀爾翻了下眼珠,别過臉去。
他隻好極力忍耐,把笑聲憋了回去。
“借機弄清楚自己的酒量也好。也許你隻是喜歡山楂的味道。以後看看哪裡有賣山楂果醬的,饞了就挖一勺。”
希娜堅定:“總之以後再也不喝了。”
長個記性吧,她心想。
收拾好行李,他們繼續趕路。離昂賽斯城越近,關于弗裡家公女的傳聞就越多。
最初,大家猜測這位從小在神殿長大的小姐會如修女般木讷無趣,結果,黛因卡在社交場合公開亮相之後,輿論的風向就變了——人們開始叫她“昂賽斯美人”。
贊美當然比謾罵好,但美貌給黛因卡帶來了麻煩。人們很難認真聽她說話,仿佛認定美麗和頭腦是不可兼容的東西。
當希娜旁聽了幾場關于黛因卡的讨論後,終于忍不住辯駁:“她才沒有你們說的那麼蠢。”
“我們誰也沒說她蠢,我們是說她很可愛。”
人群中響起一陣愉快的笑聲,希娜隻覺尖酸刺耳。
跟這群人說不通。
希娜催馬離開,對珀爾說:“反正,你不許說我可愛。”
“但是希娜就是很可愛。”
“都說了不許說!”從牙縫裡吐出一句話,這次,她真生氣了。
希娜很要強,忍受不了被人小看,夾藏着輕視的贊美,就像毒藥包上層糖衣。
可愛如同一句解除武器的咒語。因為是可愛的,于是鋒利的進取心、憤怒的爪子和牙、過分的聰明就都要卸下。
偏偏她不想卸下。
珀爾快速想通了這一層,後悔自己嘴快。
看到希娜的嘴唇撅得越來越高,他慌了神,連忙分辨:“可愛并不是貶義詞……”
“哼!”
“但是要用對地方。不能當最高評價,不能用可愛遮蓋其他品質。就像希娜,希娜最大的優點是——”
他故意拖長音,觑着她的臉色。
希娜并不上鈎,反而有些沒好氣地警告:“你最好想清楚再說。”
“勇敢。我心中的希娜很勇敢。”
“騙人,你明明見到我被吓哭過好幾次。”
一次是珀爾誤吸迷情花,她躲到湖邊的草叢裡,驚慌地過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還帶着眼淚。
一次是在鴉人巢,面對滿臉是血的同伴,她束手無策,驚懼交加,像個傻瓜一樣哇哇亂叫。
一次是在北方山區,遇到了聖騎士。懷抱着剛剛表白心意的情人,害怕他會流血而死,無聲地哭了一路。
“希娜,我說真的,”他快速地解釋,“雖然會哭,哭完了不還是一直在前進麼。會感到害怕,但是又戰勝了恐懼。這就是勇敢。”
蓦然間,希娜心中騰起一股被理解的快樂,果然沒有看錯他。
但是她控制住表情,裝作勉強消氣,哼了一聲:“還有呢?”
他開始一樣一樣地數:“希娜很真誠,從不裝模作樣。聰明,直覺非常敏銳,又經常靈機一動,想出好點子。心地也很善良……”
一長串不重樣的形容詞,不叫停,就能一直說下去似的。
希娜的嘴角上揚:“算你過關。”
有人過關,就有人沒過關。
去往昂塞斯城的大路上,一架馬車停了下來,有兩個人正吵吵嚷嚷,女的直接把男的踹了下去:“自己走着進城吧!别坐我的車!”
男人狼狽地“诶呦”一聲,堪堪站穩沒有摔倒。他向前伸出手,岔開五指,似乎想要抓住什麼:“别走,等等我啊,親愛的!”
然後他親愛的就駕着馬車騰起一陣煙塵,快速遠去。
他看到了希娜和珀爾騎馬而來,眼睛一亮,像看到了救星。
“好心的過路人,能不能幫我追上我的妻子,攔住她,勸她等我一起走?”
這個人年紀介于中年與青年之間。看身上穿的衣服,不像商人。看衣服下的體格,也不像農民。
希娜問:“你做了什麼惹她生氣的事?”
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前邊有片藏着魔物的灌木叢。我跟她說,多虧這趟有我跟着,不然誰保護你。說着說着,我就有點得意忘形……”
珀爾感到好笑,這男人哪裡像能和魔物作戰的樣子?幹嘛要耍嘴皮子逞英雄。
“什麼魔物?”
“不清楚,我隻是聽說。”
希娜問:“我們追上去要和她說什麼呢?”
“就說‘羅伯特已經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懇請莉絲原諒!’謝謝。”
聞言希娜也笑了,心想這人認錯的速度好快,幫他一把好了。
“好,我們去幫你說。”
希娜無意摻和别人的事,但她對那個能獨自駕車,甩下丈夫揚長而去的女人有些好奇。
很快,兩人追上了莉絲。
“請停一停!莉絲!”希娜開口。
莉絲停下了馬車:“你們是誰,有什麼事?”
眼前出現一個眉毛高挑,額頭寬闊,看上去很有精神的女人。
“那個,羅伯特說他知道錯了,請你等等他。”希娜快速地把台詞念了出來。
莉絲無奈:“這家夥真不嫌丢人啊!見笑了。”
莉絲一邊等,一邊跟希娜和珀爾搭話:“你們也是比恩·塔蘭先生邀請來的麼?”
“啊?”
見希娜茫然,莉絲才知道自己誤會了,向兩人解釋:“我看這位小哥模樣好,以為你們是慶典上的藝人。原來不是這樣啊。”
珀爾搖頭:“不,我是個魔物獵人。”
希娜問:“你是做什麼的,莉絲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