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萊恩把一枚戒指戴在小指上。
短暫的隐身讓他看見了槍手的長相,一張其貌不揚的蒼白面孔,三十多歲,擁有一雙鷹隼般的銳利眼睛,大約是參過軍。布萊恩忍着疼痛咬住魔杖,用鞋帶把它捆成木乃伊的樣子,盡量保持筆直,随後一次又一次地嘗試着七年級學習過的“移形換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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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裡奧妮将信紙連同信封一起在壁爐裡燒掉,目光停留在紙張上,直到它們徹底化成灰燼。謹慎與不安使她看上去相當嚴肅。
來信是裡德爾的,他對霍格沃茨的興趣與日俱增,要求布裡奧妮先去霍格沃茨成為内應。他盯上的職位是黑魔法防禦學教授,他這一次已經準備妥當,并且決心繞過鄧布利多來獲得這個職位。
裡德爾和上學時相比,更加具有領導力,但同時又缺少了那種細密與謹慎,這讓布裡奧妮有些不解。興許是身居高位的時間過多,野心逐漸轉變成另一種雄心,他賴以生存的洞察力與靈感也随之消散;總之,布裡奧妮并不覺得此時的裡德爾還像曾經那樣充滿威脅。
和她一樣,他也老了。
她仍舊住在查令十字的小公寓裡,盡管這些年發表的小說已經讓她收益頗豐。但是布裡奧妮最初的小說,在報紙上連載完的小說,卻并沒有被出版。馬歇爾夫婦在這些年一直緊盯着布裡奧妮,并一直否認小說中的“惡人”原型是他們,甚至想要通過法律途徑将布裡奧妮送入監獄。馬歇爾擁有足量的金錢,這些通過戰争掙得的金錢幫助他們獲得了爵位,幫助他們隐藏了真相,并且他們可以一直活在這樣的沾沾自喜裡。
布裡奧妮從未斷過想要出版《贖罪》的念頭。
她收到了傑弗遜·斯坦蒂,當年裡昂認識的報社編輯的信件;如今的他是洛氏出版公司的總編,也是布裡奧妮的專屬編輯。他和布裡奧妮相約在周一見面,仔細聊一聊出版《贖罪》的細節。
布裡奧妮還沒來得及看完信,就聽見客廳發出一聲劇烈的聲響。
她握緊魔杖沖到客廳時,隻見地面上躺着一個男人,渾身被鮮血覆蓋,整個人奄奄一息——
是布萊恩·托馬斯。
治療槍傷對巫師來說輕而易舉;很快布萊恩就清醒了過來,他的眼睛剛睜開,手裡就被塞進了一瓶治療藥劑。
“恢複體力與精力的。”布裡奧妮說着,又揮了揮魔杖,把血漬與泥土清理掉。“很久沒見了,布萊恩。”
是很久了,久到布萊恩隻能在記憶裡再次見到布裡奧妮。他仍舊躺在地上,灰藍色的眼眸溫和地盯着布裡奧妮,像是從未見過她一樣。
她的長相幾乎沒有變化。他也是。歲月幾乎沒有給他們帶來什麼痕迹。除了眼睛,布裡奧妮的眼睛不像年輕時那樣迷茫内斂,她現在的眼神異常堅定,卻又相當溫和。看着布裡奧妮,布萊恩眼前忽然閃過鄧布利多教授的面孔,那雙藍眼睛在眼前重疊。
他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聯系的呢?
從布裡奧妮正式加入食死徒開始,她有意疏遠了家人與朋友,盡職盡責地做鄧布利多的間諜。她的性格改變了很多,比起原先那個内斂到有些木讷的好學生,後來的她更像是屏蔽了感情的機器。她不再樂于分享自己的事情:不管是否出自于難以言喻的理由。布萊恩目睹了這一步步的改變,他将這些日積月累的變化總結為——他們生疏了。大多數人都喜歡這樣總結,盡力找出别人的原因,假裝不是因為他們性格不合适,而是借用時間、借用緣分這樣虛無缥缈的借口。
那段時間布萊恩忙着自己的事情,忙着躲避警察的搜查,也忙着避開布裡奧妮的提問。他有意不讓布裡奧妮知道自己在僞造名畫,他知道在普世的價值觀裡這是一件不可接受的、違背道德的事情。他既在乎布裡奧妮的看法,又害怕布裡奧妮的“偏見”會傷害到自己,因此他選擇了主動遠離。而偏見是否會發生,他也不清楚,他拒絕任何發生的可能性。
雙方不存在的偏見,雙方自以為是的心理照顧,造成了最終的結局:生疏。
藥劑一飲而盡,玻璃瓶被立馬收走。
“布裡奧妮。”布萊恩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鬼使神差地叫住她。“我可以暫時住在這裡嗎?”他說,盡管實際上他想說“我很想你”。
布裡奧妮的目光對上他的清澈眼神,如年輕時一樣的澄澈眼神。他的面孔成熟了很多,像是好萊塢的男明星一樣,擁有深邃的五官與會講故事的眼睛。當他盯着自己的時候,布裡奧妮無端有些心軟。
“可以,前提是你跟我講講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這是個很長的故事,布裡奧妮,我想你并不會願意聽。”
“不好意思先生,這由我來決定。”布裡奧妮說罷,将玻璃瓶放回廚房,視線落在他胸口的戒指上。顯然這枚戒指被保管的很好,沒有什麼磨損的痕迹。布裡奧妮盯了幾秒,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又看向布萊恩,“我沒想到你還留着這個。”
布萊恩無需低頭就知道她在說什麼。
“我怎麼可能丢掉?”布萊恩輕飄飄地丢出一句反問。
布裡奧妮輕笑了一聲,又避開了這個話題。“不過你顯然需要買新的魔杖了——你現在還會使用魔杖嗎?”
“當然會。”布萊恩說,“魔法已經是我的一部分了,布裡奧妮。甚至于在我臨死的時候,我滿腦子想的都是當年在霍格沃茨的經曆,全部都是。”霍格沃茨是在戰亂中他唯一的美好回憶,是他生命美好的開端。
“你接下來想要做些什麼?複仇還是——”
“我不知道,布裡奧妮,我不知道。”盡管表面平靜,但顯然布萊恩沒有徹底從追殺中恢複過來,這會兒也顯得有些語無倫次。“我應當做些什麼呢?我其實并不想複仇,我根本不清楚我的敵人是誰。”
布裡奧妮想出言反駁,但忽然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有資格對布萊恩指指點點。她也是活在死亡線上的人,她并不會比布萊恩更安全;死亡對她來說更像是一個瞬息的事情,連回憶的機會都沒有。
“或許你更應該自己創造自己的作品,屬于布萊恩·托馬斯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