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才意識到,對于普通人來說,一輩子辦成了一件就值得在晚年時期與孫輩們吹牛的事情,在她手上,那隻是生活中再正常不過的一部分——有一條路,她想走,别人堵住了渠道,她想辦法繞路、另辟蹊徑、或是直接暴力疏通——她所有的好奇、執著以及接近強迫症的盡善盡美,成就了她所做的一切。雖然她現在還隻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但是我已經能夠預見她在未來有極大的可能取得旁人不敢想象的成就。而最可怕的是,她不在乎别人怎麼想。
可能得益于家庭的教育和查爾斯導師工作室中的實踐經驗,她平時做事又快又穩,整個人十分幹練——尤其我們逐漸熟悉以後,她不自覺的顫顫巍巍的面對“上位者”的恐懼感消失了,啰啰嗦嗦長篇大論隻說了一丁點兒重點的情況越來越少,對話中越來越自信和簡練起來——這一點深得我心。她肯努力,在魔藥學方面,還有着不辱姓氏的天賦。我甚至經常在她身上看到小時候的我自己的影子。每次研修班,我都對自己說:夠了,這些東西留着下次再說,但是每次看到她能夠接近實時的消化知識并且正向反饋,我都忍不住再多講一些,多說一些。
我還記得她小時候孱弱的像隻早産的貓,坦白說,我覺得她能活成現在這個樣子的的确确是個奇迹,那麼些年,在我看不見和看得見的地方,她都吃了很多苦。她與這個年紀常見的——霍格沃茨裡那些叽叽喳喳,重寫論文之類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比天塌了都大的——腦子裡塞滿芨芨草的家夥們,甚至不在一個位面上。
每次見面,看她那面對各種事情,淡淡然然甚至是理所當然的姿态,你就覺得她有一個永遠觸不到底的力量源泉。每次我以為她可能辦不到,會放棄,她都會用一場甚至是拼上性命的竭盡全力,交一張滿分答卷出來。
我沒有去實驗室監督灌裝藥劑的過程,轉而去批級長剛剛收上來的五年級的假期作業。沒多會兒,我就聽到實驗室的門推開,她往自己手上甩着幹燥咒,看起來是幹完了活剛剛洗過手,袖子撸到了胳膊肘。
“襯衫袖子扣好,别那麼不體面。”
“嗯。”普林斯跟個小動物似的應了一聲,湊過來看我沒有做嚴肅的工作,就轉頭把剛才擱在書架上的東西搬到了書桌上。
“什麼事。”我着急批完最令人頭疼的格蘭芬多,他們抄作業的時候甚至能連着署名一起抄,我看着手裡第三份筆迹不同,但是署名都為“霍恩-凱瑟琳”的作業,不知道應該先叫級長過來挨訓,還是該把整個班級留堂。
“生日快樂。”佐伊把包裹往我邊上推了推。“抱歉我這個假期裡才知道您的生日就在節後。”
我歎了口氣,把手裡的羽毛筆一扔,捏了捏眉心。不難猜出來,這一定是查爾斯導師告訴普林斯的。“謝謝。”
“拆開看看。”
我明白了她剛才語氣中的雀躍是怎麼回事,這小崽子,一定笃定了這份禮物合我心意。以我對她的了解,要不就是什麼魔藥材料,要不就是什麼新書,難道是新發表的論文?禮物盒子不算重,大約一本初級教材的尺寸和分量。
出乎我的意料,素色羊皮紙包裹着的是一個文件夾,用了麻瓜的那種活頁紙和活頁夾,裡面細細密密寫滿了字,她總是很喜歡用很細的鋼筆寫字。
“筆記拿來送教授是要我批閱……”下意識的吐槽了半句,我猛地收住了。“你什麼時候整理的?”
這是一整本反應方程表。我粗略翻了翻,三十幾種常見藥物中間體在各反應條件下的變化參數,被她整理成了查詢表。溫度、時間、包括幾個常見分段升溫、分段投料的變量,一個不缺。
“假期突擊整理了一下。數據是上學期采集的。算是查爾斯導師的任務的贈品,為了提高工作效率,我就把整理數據順便提上了議程。絕大部分數據都沒問題,九成把握。但還得在後續操作中再多核對幾次。我畫熒光筆的數值,我覺得可能有點問題,或者至少有一個合理區間,但是我還沒摸索完整。比如這裡……”
普林斯伸手過來,随手翻了幾頁,指了指六七個被标注過的數據,她體溫很低,身上總是帶着一種深秋的寒意。
“鑒于你有抄錯一個小數點的前科,我會把這些參數一一核對一遍。感謝你替我預定了一整年的……額外工作量。”
“哼。”小普林斯不滿的哼唧了一下,“是經常誰教育我要有點信心?”
“但我同時也一直教育你要嚴謹、嚴謹、嚴謹!”
“斯内普教授,你做實驗的時候記得帶上我。可以吧?”小普林斯也隻有偶爾撒撒嬌的時候像個剛剛十一二歲的孩子。
“當然,毫無例外。以及,我很喜歡,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