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昭霧低頭凝視手指骨節上的細碎劃痕,原來是因為這個認出的她,她倒是忽略了這一點。
平常受傷太多,她從來沒把傷口當回事過,隻要沒死就都算輕傷。但當初她能想到用傷口辨别誰是暗殺她的叛徒,别人自然也能想到用她的傷口來判斷她的身份。
原來如此,她還是疏忽大意了啊。
但隐狐沒有指明她的身份,景昭霧也樂得和他演戲,她把藥膏推走,婉拒道:“這點小傷,沒必要。”
誰知道,一向全無意見看似很好說話的隐狐竟然罕見地态度強硬起來,他用力抓住景昭霧的手,極其自然地給她的手背塗起了藥膏。
冰冰涼涼的藥膏襯得隐狐冰冷的手指都有些溫熱,冷熱碰撞下的酥麻觸感從手背順着神經傳遞。
不知道藥膏裡有沒有毒,景昭霧被他的行為激怒,她不喜歡這樣突如其來的觸碰,尤其對方還是麻煩精隐狐,她抽出自己的手,揪住他的領子揮拳下去。
“你不要以為我的脾氣很好。”她警告道,“再在我面前搞這些不三不四的行為,我會打到你滿地找牙。”
景昭霧的眼瞳明亮,隐忍的怒火像是真正的火焰在瞳孔深處燃燒,隐狐目光炙熱地欣賞着她威脅他的樣子。
好美……負鼠的真實外貌和他想象中沒什麼差别,五官銳利,眼睛冷漠而鋒利,被這雙眼睛直視時讓人很難冷靜,他此刻就興奮到熱血沸騰。
那麼耀眼、那麼引人注目、那麼……讓人想要摧毀。
隐狐喜歡看到火焰燃燒時的火光迸射,也喜歡親手引燃焰火,看着她熊熊燃燒,再看着她緩緩熄滅。
手裡的藥膏掉到地上,他沒管這所謂的珍貴藥膏,笑得蕩漾地看着景昭霧的眼睛,湊近她的臉龐,貼近她耳朵輕聲道:“前輩,拳頭的滋味一模一樣,果然是你啊。”
潮濕溫熱的氣息撲在耳邊,景昭霧不适地把他推開,扯出鞭子用鞭柄抵住他咽喉,“注意你的行為,别逼我殺了你。”
“你就是那晚暗殺我的月曜神使吧?”
她知道隐狐已經認出了自己,再怎麼僞裝也于事無補,于是主動出擊,化被動為主動,“收收你身上教廷的味兒,我能察覺到,零号自然也可以。”
零号除了負責黑洞的核心任務外,還經常接取清理門戶的任務放松身心,“清道夫”的名号在組織内人盡皆知,落到他手裡的叛徒連全屍都留不下來。如果被零号知道隐狐是教廷的卧底,那他絕對會追殺隐狐到天涯海角。
聽到景昭霧的指認,隐狐收斂了唇角笑意,兩人無聲地對峙着。最後,勉強算是達成共識,雖然對彼此的身份都心知肚明,但互相保持緘默,不戳破最後的遮羞布。
但停戰隻是暫時的,得到隐狐的默認後,景昭霧就決心必須殺了他。她向來睚眦必報,暗殺行為已經給隐狐判了死刑,更何況他還是教廷的人——那更應該去死了。
她時刻注意注意隐狐的行為,尋找機會,準備一有異動就殺了他。
一路走來寂靜無人,這裡像是真正的原始叢林,唯一的區别隻在于沒有蟲鳴沒有鳥叫,也沒有隐藏在暗處的各種生物,隻有景昭霧和隐狐兩人,除此之外就是一眼望不到邊際的蔥郁植株。
可能是因為先前那個異變者枝蔓上的毒,景昭霧身體始終不太舒服,這裡的氧氣濃度又太高,她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
小心謹慎地避開瘋狂生長的植物,她盡量不觸碰到任何一株,因為說不定哪一株就是藻人或者被拉進來的人異化而成,看似靜默溫馴,但那隻是因為它們此時還沒有被驚醒。
走着走着,景昭霧突然發現自己無法控制行動,她喪失了雙腿的知覺,低頭檢查的時候,兩側的樹叢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擡起頭,想要提醒走在前方的隐狐,卻發現他也消失不見了。
偌大的森林裡,就隻剩下了她自己。
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大,景昭霧卻被禁锢在原地無法動彈,她冷靜下來,回想異狀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她當時在做什麼?
她在跟同行的人說,前面有動靜。
——不對,同行的人?她不是一個人來到這裡的嗎?
這裡是哪?她是誰來着?
世界突然變成灰蒙蒙的一片,景昭霧感到一陣窒息和擁擠。
她在哪裡?這裡好黑。
腐爛潮濕的顆粒物在身體上劃過,景昭霧感覺頭頂被什麼東西壓迫着,讓她迫切地想要突破屏障。頭頂的癢意一陣陣傳來,她好想伸手去撓,但手卻動都不能動,整個人都被束縛在這未知的黑暗裡。
好癢!好癢!好癢!
癢意已經強烈到不容忽視,景昭霧卻無能為力,隻能拼命地忍耐着。
過去了多久?
一秒鐘?一小時?一天?還是一年?
景昭霧已經喪失了時間的概念,隻覺得漫長無比,好癢好癢好癢好癢!
挨過了不知多久,終于,寂靜無聲的世界裡傳來了第一聲響動。
——“啵”地一聲,她的頭炸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