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蘭這才想起,這樣的時令宴會男女分席,男子在東園,女子在西園。
東西二園間有溪水相隔,午膳時男女隔溪相對,頗有為京中年輕官宦子弟和女眷們牽線做媒之意。
她低聲囑咐阿沅:“待會兒你随公公入東園,尋盧霖杉與周行,莫要獨自行事,知道了嗎?”
阿沅點頭應是。
但白芷蘭仍不放心,自從為阿沅治療失憶以來,他就時而聰明,時而呆頭呆腦的。
她又道:“記住,你叫方沅,北燕世子的近衛長,現住在周行府上。你若是有不明白的,就問盧霖杉;若是有人欺負你,就找周行,記住了嗎?”
“嗯,記住了。”
白芷蘭這才安心,随宮女入了西園,一路上還為自己來遲之事連連道歉。
園内秋意正濃,楓林如火,桂香馥郁。
秋風拂過,紅葉如蝶,飄舞于桂香之間。幾隻鳥雀銜着枯枝,輕巧穿梭于林間,翅翼微顫,帶起陣陣秋聲。
一條清溪自南向北流去,水聲潺潺,波光粼粼。
雕花木盤随水漂流,盤中盛滿鮮果與茶點,點綴在清波之上,仿若浮世畫卷。
她望向溪對岸,卻不見人影,遂問:“姑姑,對岸的公子們何在?”
宮女笑道:“午宴前,公子們在西園北邊,女眷在東園南邊,互不相見。”
她又嗔笑道:“小娘子莫急,午宴時自可到溪水狹窄處相看,定能擇得良婿。”
白芷蘭臉頰微紅,“姑姑誤會了,我并無此意,隻是好奇罷了……”
再往内行走,眼前景緻漸次展開,以一名喚“曲水”的紅木亭為界,分為楓林和桂林兩片園林。
宮女将白芷蘭引至亭中,細細說明午後才藝比試的規矩,代她報名後便退下離去。
白芷蘭在曲水亭中稍作歇息,斟了一杯清茶,旋即漫步至溪邊,随手取了幾塊茶點充饑——她今晨未來得及進食,腹中早已空空如也。
忽然,她心中一動:這些盤中食物自上遊漂流而來……幸而女眷們位于溪水上遊,若是男子們居于上流,豈不叫阿沅這貪嘴的家夥先行掃蕩幹淨?等到她這裡,怕是所剩無幾了。
想到這,她不由莞爾,又想起阿沅近日牙疼,也不知今日好些沒有。方才實在匆忙,竟沒來得及問,劉家妹妹的藥也忘記拿來了。
正出神間,她已不覺步入楓林,忽聞前方傳來一陣喧嘩。
“哼,果真是出身小門小戶,竟敢在長公主的宴會上偷東西!簡直無恥!”一個尖銳的女聲怒斥道。
“我沒有!這是我自己的簪子,或許是湊巧與你的長得相似罷了,我絕未偷拿。”一個綿軟的聲音辯解道。
“還敢狡辯?這簪子可是長公主所賜,乃魏太妃的舊物,其上還有刻印,怎會有如此相似的第二隻!這是我在年初的春花宴上拿到頭名時所得的賞賜,花東侯與平輿侯家的小姐都可作證!你既說這簪子是你的,那你倒說說,長公主幾時賞賜于你?”
“我的這隻并非長公主所賜,而是友人相贈。”
“哦?那你倒說說,是哪位友人?”
“我……不能說。”
“哼,編不出來了吧!果然是你偷了我的簪子!”
白芷蘭遠遠望去,隻見楓樹下,一紫衣女子正對另一名藍衣女子厲聲指責,周圍許多女眷圍觀,卻無人上前勸阻。
藍衣女子面色蒼白,身形瘦弱,猶如風中殘花,雖強撐着脖頸,眼中卻滿是委屈。
白芷蘭認出了她,忙高聲喚道:“清岚妹妹!”
一襲藍衣的劉清岚轉頭看見她,仿佛見到救星,當下紅了眼眶,連忙上前抓住她的手,低聲道:
“芷蘭姐姐,她們冤枉我!我真的沒有偷東西,這簪子是周……送我的,你幫幫我吧!”
白芷蘭心下了然,這簪子定是周行送的,卻不能明說。因在大昭,男子贈簪于女子,有表心意或定情之意,而周行已另有未婚妻。
她将劉清岚護在身後,朝那紫衣女子行了一禮,溫聲道:
“小娘子,我乃大理寺新任司直,剛破一大案。若你信得過,不如将此事交予我處理,如何?”
“大理寺竟有女官了?”紫衣女子上下打量她一眼,“你想如何處理?”
白芷蘭不急不緩,微微一笑道:“自然是先證明此簪并非劉小娘子所盜,再為你尋回真正丢失的簪子。”
紫衣女子眉頭一皺,冷聲道:“你初來乍到,如何斷定這簪子不是她偷的?我看你們倒像是一夥的!”
白芷蘭神色不變,淡然問道:“請問小娘子如何稱呼?”
紫衣女子擡首道:“我乃梁國公之女,姓鄭。”
“鄭小娘子,可否将簪子借我一看?”
鄭小娘子略顯不耐,但仍将簪子遞了過去。
白芷蘭接過簪子,輕輕嗅了嗅,道:“這簪子通體潤澤,帶有淡淡蘭草香。”
她又走近劉清岚,仔細聞了聞她的發間,道:“劉小娘子用來護發的蘭膏,與這簪子的香氣相符。”
再靠近鄭小娘子,輕嗅道:“而鄭小娘子,用的是‘香水亭’的桂花頭油,但這簪子上卻沒有半分桂花香。可見,這并非你先前佩戴的簪子。不信的話,你可親自聞聞。”
鄭小娘子将簪子湊近鼻端,一聞,果然是蘭草之香。她面色微沉,卻仍不罷休,道:
“即便如此,或許是她偷了簪子後,用帕子擦去了桂花香,再戴在頭上,才有了蘭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