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紅英卻笑道:“周行既然送給你,你就好好收着吧。縱使要還,也該還給他本人。”
白芷蘭心下明了:原來靳紅英早已猜到這簪子是周行所贈,今日之舉乃是特意為清岚解圍。
劉清岚愣了愣,點點頭,将簪子收回,卻一臉心事重重。
白芷蘭見靳紅英不僅本領高強,人也爽快,忍不住套近乎道:
“我曾查案時與周大人有些往來。聞紅英是周大人的未婚妻,今日相遇,頗有緣分。”
豈料靳紅英淡淡道:“如今還是未婚妻,但很快就不是。”
白芷蘭心想:這話的意思是,難道是很快就要完婚了?從未婚變已婚?
她好奇問道:“所以,你此次回京是為了周行?”
“沒錯。”
白芷蘭偷偷瞧了眼劉清岚,見她面上并無愁容,才繼續猜測:“你們……是要完婚了?”
“不,”靳紅英笑道:“我要與他退婚。”
白芷蘭:“???”我怎麼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靳紅英大笑幾聲,道:“白司直何故如此驚訝,弄得好像我要退婚的對象是你似的。”
好奇心再度占據上風,白芷蘭忍不住問:“但這門親事乃是先帝與王爺所定,退婚恐怕不易吧?”
靳紅英勾唇一笑,眼裡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亮光,“我既然來了京城,就自然有辦法。”
聊着聊着,三人已漫步至北園溪畔。
溪水潺潺,輕風拂面,溪邊的兩排席位各自綿延開來。每座竹席上鋪有柔軟的墊子,墊子前皆有一張精緻雕花的紅木方桌。男女分坐東西兩岸,隔溪相望。
見到她們來了,一名身着白衣的女子緩步起身,朝靳紅英揮了揮手。
“友人在等我,先行告辭了,二位,稍後再見”。靳紅英拱手道。
白芷蘭與劉清岚亦向她告别。白芷蘭輕聲道:“方才之事,我們絕不會外傳。”
她指的是靳紅英欲退婚之事。
靳紅英卻輕輕一笑,眉眼彎彎:“說出去也無妨,反正很快便是人盡皆知。”
她離去後,白芷蘭放眼尋去,見盧霖杉、周行與阿沅三人并排坐于對岸,但他們面前已坐有女子。
白芷蘭和劉清岚尋覓着座位,但因來得晚,二人難以找到相鄰的席位,隻得分開就座。
劉清岚先尋了個位子坐下,白芷蘭見還有兩個空位,正猶豫之時,就見一名女子憤然離席,經過她面前,嘴中低聲嘟囔:
“長得倒是挺像模像樣的,竟是個隻會吃的呆子!”
——好熟悉的描述!
順着她離席的方向望去,對岸那“隻會吃的呆子”,果然正是阿沅。
白芷蘭徑直走過去,不動聲色地在軟墊上坐下,目光落在桌上的九味食盒上。
見食盒中每一格裡都以小碟盛着不同的美味,依次是:羊頭簽、二牲醋腦、三鮮筍炸鹌鹑、福壽四寶蝦球、五珍荟、柳橙蟹釀、七寶秋梨酪、八珍糕、酒煎羊。
正是從一到九的排序,應了“長長久久”的好兆頭。
食盒邊,又擺着金菊茶、桂花陳酒、秋梨釀、枇杷漿四種飲品,芳香四溢。
溪水中漂浮着一個個小木盤,盤中盛着小杯美酒與茶飲,以及各色時令瓜果,如柿子、山楂、瓠瓜、核桃等。
此宴既有“曲水流觞”之趣,又有詩經中“君子有酒,酌言嘗之”之意,故被稱之為“流觞宴”。
佳肴如此豐盛,衆人卻似無心品味,大多數小姐公子都端杯對飲,與對岸之人隔溪交談。
白芷蘭靜坐片刻,卻見她對面之人絲毫沒有注意到她,而是全神貫注于食物,九味食盒已經被消耗了八味,把風雅的“流觞宴”生生吃成了“流水席”。
眼看那人筷子即将伸向那道酒煎羊時,她輕咳一聲:
“這菜含酒,你的傷未痊愈,少吃點。”
她的聲音并不高亢,反而如溪水低吟般輕柔,轉瞬便被鄰座的歡笑與交談聲淹沒,散在秋日的微風裡。
然而,對岸之人卻驟然停下動作,迅速擡起頭來,眼中閃爍着喜悅的光芒:“小姐!”
“噓。”白芷蘭輕輕豎起食指,示意不要這麼稱呼她,随即笑問:
“初次相見,請問閣下尊姓大名?”
阿沅微微一愣,放下筷子,端着手,坐正身子,答道:“我……在下方沅。”
“哦?”白芷蘭眉梢微挑,仿佛有些訝然,“可你看起來并不圓潤啊?”
阿沅緩緩眨眼,嘴角泛起一抹淺笑,道:“是沅江的沅。”
“方公子,小女姓白。既然萍水相逢,也算是有緣……可否将那道酒煎羊分我一半?”
阿沅點點頭,把那碟酒煎羊放在長條形的木盤上,橫過溪流遞至白芷蘭面前。
白芷蘭笑意盈盈地接過食碟,輕聲問:“剩下一半還你?”
“不必,”阿沅耳畔泛起一抹绯紅,猶如秋日紅楓,他那圓溜溜的黑眸中光彩熠熠,道:
“全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