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近中秋,萱茗院内寒意漸濃。冷冽的秋風穿過園林中的花木,帶來陣陣涼意。
錢寺丞卻是滿頭熱汗,神情緊張,雙手微微顫抖。
而盧霖杉則是不慌不忙,輕輕搖動折扇,嘴角帶着從容自若的微笑,道:
“稍後宮中必再次派人來催促貴客赴宴,錢兄隻需在此之前破案,緝拿真兇,禀報侯府與大理寺即可。如此一來,侯爺不但不會遷怒于錢兄,反而會嘉獎錢兄破案神速,緝兇有功。”
他微微側首,壓低聲音道:“錢兄不必憂心,院中仆從與護衛,我已悉數打點,定不走漏半分風聲。”
錢寺丞連連點頭,緊張問道:“宮中何時再催?”
盧霖杉擡眼望天,道:“依往年慣例,尚有半個時辰。”
錢寺丞瞬間面色鐵青,心如死灰,“短短半個時辰,如何破案?”
盧霖杉安撫似地拍了拍他的肩,道:“錢兄放心,小弟自會暗中相助。若小弟亦無能為了力……”
他目光微轉,合扇遙指二樓廂房,道:“還有一人,必能助錢兄一臂之力。”
聽說他會暗中相助,錢寺丞面色稍霁,卻仍有遲疑。又見盧霖杉以扇點了點一名高大魁梧的男子,及身穿宦官服與女官服的二人,低聲道:
“這三人,分别是魏太妃的外甥孫,和長公主府的公公與女官。此案由您查辦,也是長公主的授意。”
錢寺丞一驚:竟是長公主親自授意!但為何偏要指派他來查案?
他雖略知長公主與侯府及太子黨間的恩怨,大人物之間的糾葛,與他這芝麻小官無甚幹系。
卻不曾料想,今日他竟倒黴催地夾在了這兩股勢力中間。
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
一念及此,錢寺丞欲哭無淚,心中暗禱千萬别查出對長公主不利之事,否則他兩邊開罪,就真是難逃此劫了。
來到淮陽候世子遇害的廂房,粗略驗屍後,他愁眉苦臉道:
“盧大人,微臣雖任過司理參軍與縣尉,但那已是十數年前之事。如今驗屍之法已忘得差不多了,還是請仵作來細驗吧?”
盧霖杉卻說:“錢兄何必妄自菲薄?您經驗老到,長公主重托,自當不負所望,何需仵作協助?況且,仵作一來,若走漏風聲,長公主那邊,如何交代?”
錢寺丞無奈,隻得召集院中衆人至萱茗院正廳,逐一盤問。
他戰戰兢兢坐在主位,手腳發軟,坐立不安。左右環顧,見長公主府的公公與女官分立兩側,正廳兩旁則分坐四男四女共八人。
盧霖杉介紹道,此八人皆是将赴宮宴之客,亦是案發時住在廂房的嫌疑人。
此外,尚有三人未到。一人膝傷難行,一人中毒昏迷,另一小娘子因病昏迷不醒,皆無法出席。
錢寺丞點頭,“無法行走、昏迷不醒之人,自然是不可能殺人。”
堂下還站着八名小厮丫鬟,四名守院護衛,以及一位七公主派來的宮女。
衆人神情肅然,十數雙眼齊齊望向主位上的錢寺丞,讓他倍感壓力,仿佛肩負千鈞,卻不得不強自鎮定,梗着脖子道:
“本官乃大理寺丞錢元,奉命查淮陽侯世子遇害之案,請諸位配合。”
說着,他看向左側首座,見盧霖杉暗暗點頭,稍稍松了口氣,便轉向立于中央的宮女,問道:
“是你最先發現世子屍體的?”
那宮女上前一禮:“回大人,正是奴婢小虞。”
小虞徐徐道來:酉時二刻,馬車入園接人赴宴,卻不見世子。她去廂房敲門,無人應答,推門而入,發現世子已死,驚恐之下尖叫出聲,引來衆人。
錢寺丞問:“你們最後一次見到世子是何時?”
小虞身後兩名丫鬟對視一眼,一人道:“大約馬車來的半個時辰前,我們曾去為世子送茶,世子那時尚未遇害。”
錢寺丞沉吟片刻:“如此,世子遇害應在申時六刻至酉時二刻間。”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如此,本官便按查案慣例,請各位自報身份,随後如實回答:世子遇害那半個時辰内,身在何處?做何事?可曾見到可疑之人或事?”
話音剛落,盧霖杉與他對視一眼,便率先站起來,朝衆人一拱手,道:
“盧某不才,願抛磚引玉,先行說明。”
在座一衆才子佳人們皆微微汗顔:都被當成嫌犯要自證清白了,也不知這人是在“抛磚引玉”個什麼……
盧霖杉緩緩展開折扇,說道:“我與周将軍一同探望友人後,我二人便各自上樓休息。我去了東側第四間房,一直未曾下樓。”
他頓了頓,又道:“我們上樓前路過正廳,向灑掃小厮各要了壺茶,他們應可作證。期間隐約聽聞世子與人争執,想來那時世子尚未遇害。”
他左側的魁梧男子起身道:“在下右金吾衛中郎将周行,盧大人所言與我無異。要了茶後,我二人便各自回房休息,在馬車來前我未曾離開房間。”
兩名灑掃小厮上前作證,稱确有其事,且二人一直在正廳灑掃,并未再見盧、周下樓。
錢寺丞點頭道:“世子在一樓西側廂房中遇害,樓梯位于正廳。若二位下樓,必會經過正廳,被小厮看見。既然二位上樓時世子尚在,案發時你等又未離二樓,自然不會是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