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晚上,子時,我從院牆翻進去,跳上窗戶進入了書房二樓。薛夫人和四個孩子已經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楊利貞拿着劍坐在一邊說讓我可以動手了。為保萬全,我先在他們的喉嚨上割了一刀,然後又亂砍了很多刀。走的時候,楊利貞忽然叫住我,讓我把我的劍給他。他拿着我的劍,砍了薛夫人和那個小男孩兒幾下。”
“砍的哪個部位?”
黑衣人想了想才說道:“薛夫人左手臂和左邊腹部,那孩子是腹部上正正挨了一下。”
容朗掏出驗屍格目,看了一眼。
“對得上。”
“賊人誣陷!賊人誣陷……”楊利貞鼓着氣大喊。
李希言不耐煩地向後靠了靠。
“楊長史先解釋一下,為何你要掩飾自己左利手的事實?為何書房當時是從裡面鎖住的?又為何薛夫人和孩子會晚上去了書房?薛夫人和孩子的鞋子并沒有被拖拽的痕迹!他們是自己走去的書房的!”
楊利貞垂下眼,放在身側的雙手顫抖着。
“你以為你在此狡辯就能逃出生天嗎?本官隻需要給王老夫人修書一封……”李希言眯了眯眼,“你為了殺妻做出這麼多彎彎繞,怕的不就是王老夫人嗎?”
楊利貞打了個寒戰。
李希言語氣放緩了些。
“你自己想想,這事情本來不會發展到這個地步的,是誰……誤導了你,利用了你。”
事已至此,楊利貞還是死咬着不松口。
李希言明白他隻是礙于顔面罷了。
她站起身。
“來人。将陸方明,楊利貞,苟維鎖拿。”
“是!”
一群繡衣使一哄而上,不過片刻,三人就被捆得嚴嚴實實地帶了下去。
四周的百姓目光聚集在李希言身上。
他們要的不多,隻是想要一個結果,一個公道。
李希言站起,身姿如松,擲地有聲。
“劣質堤壩馬上拆除,之後由新任欽差進行重新建造。涉事人等全部鎖拿下獄,依律處置。這些賞賜是陛下撫恤蘇州百姓的,這次的事情……”
她彎下腰,朝着人群深深行了一禮。
“是朝廷的疏忽。”
蘇州城内外沸騰如同過年一般。
身着黑衣的繡衣使們在無數扇朱門出入,擡出數擡金銀珠寶。
圍觀的百姓看得是既生氣又解氣。
另外一邊的刑場也很是熱鬧。
那些參與其中,罪行重大且已無價值的官員商賈直接被李希言下令推出去砍了腦袋。
一夜之間,就有五十四人人頭落地。
百姓無不拍手稱快。
而蘇州官場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人人自危,風聲鶴唳。都生怕下一刻,屠刀會朝着自己落下。
而主導了這場風暴的李希言還在蘇州州府的監牢中審問着犯人。
楊利貞将事情交代得很清楚。
一切如同李希言的推測一般。
薛夫人在發現其受賄的行為後,勸其收手。他不僅不聽反而起了殺心。
因為顧慮尚在世的王老夫人,他隻好找上了陸方明幫忙。
“陸方明誤導我,我以為孩子不是我的,就想出了這個辦法。孩子都死了,這樣就不會有人懷疑我。”
監牢很小,楊利貞陷在幹草中,聲音又幹又悶。
李希言坐在桌前,放下筆。
“你确定這辦法是你想出來的?”
“不是,是陸方明。他讓我這樣做的。那晚,我先按照他的指使在月餅裡下了藥,又在離桌前悄悄讓夫人在睡前拿着孩子的課業帶着孩子來找我。他們到了之後沒多久就睡着了。等殺手殺死了他們後,我将自己的衣裳和劍上沾了血,弄亂了現場,抽走了賬冊,最後将房門全部鎖住,坐在一邊做出昏迷的假象。事後再訛稱是城隍引誘我殺人。”
楊利貞微微擡起頭。
“我以為,這事情不會有人發現的。”
“你就不怕有人來查?”
“陸方明說,若是真的有人來查,查到後面,一定會發現缺失賬冊的事情,到時候可以把鍋甩給苟維和于大。别忘了那個殺手和于大身形仿佛,就連你最開始不也以為兇手是于大嗎?”
李希言眉頭微蹙,心中生出些疑惑。
“隻有這些?”
“事已至此。”楊利貞自嘲一笑,“我沒有再隐瞞你的意義,隻有這些了。”
“那你原本打算如何對付蓮姨娘?”
楊利貞語氣平淡。
“找個機會把她推河裡,謊稱因為思子親切自殺。”
還有一個疑點。
李希言再度拿起筆。
還未等她開口,楊利貞卻破天荒第一次主動問了問題。
“我很好奇,按理說捉到于大後,你就應該會認定他就是兇手,怎麼還會繼續去查?”
“準确說,正是捉到于大這件事才讓我察覺到這案子的兇手沒那麼簡單。”
“嗯?”
“去蹲守于大那晚,知曉了兇手特征的蓮姨娘忽然要殺于大。這,充滿了陷阱的味道。像不像是在滅口?”
楊利貞并不傻,隻是一涉及到自己的軟肋就失了理智,才會容易被人蒙蔽。
此刻,他已經有所感知:“滅口……”
“陸方明确實厲害。借與于大身形相似的殺手,不僅讓我們誤以為于大是兇手,更讓痛失孩子的蓮姨娘也認為于大是兇手。若非那晚我反應快,于大死亡,蓮姨娘作為殺人犯也會很快被陸方明埋下的苟維處理掉。你将永遠無法知曉真相。”
“他……”楊利貞不解又憤怒,“何苦如此害我!”
李希言寫下最後一筆,吹了吹紙上的墨。
“你和苟維都知道他的秘密,他要是沒有你們的把柄他怎會放心?”
“我太蠢了。”楊利貞呆滞地窩在監牢中,幹涸的雙眼不住流下淚水。
雖然對方已經有了幾分可憐模樣,李希言還是沒有放過他。
“确實。”
繡衣使押着已換上囚衣的陸方明快步走進。
“來了?都聽見了?”
陸方明用力昂起頭,一雙依然發亮的雙眼滿是興奮。
“輸給李少使,在下心服口服。”
李希言鋒利的眉眼滿是不屑。
“你還不配做我的對手。”
陸方明毫不在意地朗聲一笑:“在下更喜歡李少使做小伏低的樣子,甚是可愛。”
見慣了變态的李希言絲毫不為所動。
這種人,打他罵他會讓他更開心。
果然,見她沒有反應,陸方明不滿地搖了搖頭。
李希言這才将手邊的賬冊攤開。
“說說,還有兩千兩黃金,一萬兩白銀去哪裡了?”
陸方明依舊猖狂。
“李少使竟然連這都查到了?”
李希言蔑了他一眼:“你有沒有想過,你家豢養的那個殺手為什麼會招得幹幹淨淨?”
監牢裡似乎變得更加陰冷了。
陸方明渾身汗毛立起,喉嚨都有些緊。
“你什麼意思?”
“把狗牽進來。”
一個傳聞驟然從記憶中冒了出來。
陸方明呼吸一下變得急促了起來,連連向後退,卻被一直轄制着他的繡衣使擒住。
“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李希言已經在收拾桌上的紙筆。
狗的哈氣聲越來越近,陸方明終于松了口。
“我說……東西在漕幫那裡,我托他們将金銀送去京城。九月……九月初一就要出發。”
今日就是八月三十!
“将人關好,留下十人看守,其餘人和我去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