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死了?”
“嗯,昨晚被人殺了,今早發現的。你娘很傷心,回去後說話要注意。”
“我知道了……”馮小郎勉強一笑,“也不稀奇,舅舅老是得罪人。”
李希言心中一動,邊走邊問。
“你舅舅平日裡是惡習不少,但是也不至于會招來殺身之禍吧?”
“李姐姐太不了解我舅舅了。”馮小郎搖頭晃腦,像個小大人似的,“斷人财路如殺人父母。我舅舅在外面賭博出老千招惹賭徒不說,前段時間還以做生意為名騙了好多人的錢,就光這兩點就足夠别人殺他了。而且啊,他還常常去招惹外頭的小娘子。就他做的那些事兒……被殺也不奇怪。”
李希言俯下身,很鄭重的表示了贊同:“你說得有理。”
半大的孩子處于小孩往大人過渡的階段,最看重大人把自己說的話當回事兒,把自己當做同等的人。
被這樣對待的馮小郎十分高興,什麼話都往外掏。
“其實啊,舅舅被殺了也好。”
“你很讨厭他?”
“能不讨厭嗎?”馮小郎目露憤恨,“他每次闖了禍都是我爹娘給他擦屁股。又是給别人伏小做低地賠禮道歉又是幫他掏錢補窟窿。我爹娘賺點錢都不容易啊!憑什麼給他這樣花!”
“确實。連我們都撞見過一次。”
馮小郎實際是個很孝順的孩子,對于父母,他很是心疼。
“我爹娘每日天一亮就起來做事,天黑才能歇下,賺的都是辛苦錢。我娘的手……一到冬日,凍瘡發作就難受極了。還有我爹,我爹的腰也不好。就那個羅耀每日惹是生非,動辄要錢要東西。”
他越說越生氣,白淨的臉都氣得通紅。
“還有我外祖父外祖母也偏心!自己的兒子扔給我們家,還經常責罵我娘,嫌棄我娘嫁的不好,還說什麼早知道就該讓我娘去給哪家富戶做妾。”
說到這些糟爛事情,馮小郎完全停不下話頭,一路上嘀嘀咕咕說了許多,直到已經回到客棧門口他才停了下來。
想到他剛剛的憤慨,李希言不放心地囑咐道:“等會兒在你娘面前别提這些話。”
馮小郎連連點頭:“我知道的,我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輕重。”
“好。”容朗笑着摸了摸他的頭,“确實是個大人了。”
三人收拾好情緒,踏入客棧大門。
然而剛一踏進去,後院就傳來一道破鑼極其粗噶的哭喊聲,像是被敲擊的破鑼。
“老天爺呐!沒了兒子我可怎麼活啊!你這個喪門星賠錢貨,害死了你的弟弟。”
馮小郎臉色瞬間一變,直奔後院而去。
“死老太婆!”
看來是羅夫人的父母來了。
能養出這種兒子的爹娘肯定也不是什麼好人,今日見自己兒子慘死,定然會把氣洩在羅夫人身上。
二人默契地跟了進去。
一進後院,就看見裡面一片混亂。
打水的水桶被摔得四分五裂,晾曬在後院的臘味散落在地,像是遭了強盜似的。
而始作俑者,也就是羅夫人的父母正和一家三口在東廂房的門口對峙着。
馮老闆和羅夫人堵在門口,衣裳頭發被扯得散亂。
“嶽父,這不能進!縣衙的人吩咐過,不準外人進去。”馮老闆好脾氣解釋着。
那突眼睛的老頭兒滿臉赤紅,口水橫飛。
“老子是外人?!滾!”
他一邊說着一邊作勢去推。
另外一個長得極壯實的老婦人也一把掙開了拉着她的馮小郎。
簡直是胡鬧!
李希言忍着怒氣走上前,一手一個,把兩個蠻不講理的老人提溜開。
“聽不懂人話?”
“你是什麼人!”兩個老人不過呆住了一下就立即反擊。
李希言冷着臉,鋒利的眉眼滿是殺氣。
“能報官的人。再在這裡胡鬧,我馬上請辦案的縣尉過來。”
老漢喘過氣,指着她鼻子怒罵:“你一個女娃娃……”
李希言沒必要給他留什麼臉面,直接一掌劈向他的後脖頸。
這一手刀下去,那老漢直接暈了過去。
“你呢?”李希言視線往旁邊臉都吓得煞白的老婦人身上一瞟,嘴角勾起,“不走嗎?”
容朗誇張地喊了一聲:“姐姐不要殺人!”
“殺……殺人?”老婦人牙齒都在打顫。
這個年輕女子一身煞氣,看得人後背都發涼,還真像是個……會殺人的人!
羅夫人終究心軟,上前扶住她:“娘,和我回房吧。”
欺軟怕硬的人正愁找不到台階下,立即縮着脖子點了點頭,扶起老頭兒就跟着羅夫人回了房。
李希言這才去看剛剛被容朗扶起來的馮小郎。
“可有傷到哪裡?”
“沒有。”馮小郎怨恨地瞪了一眼房間的門,牙齒都磨出了聲音,“死得好。”
“别胡說。”馮老闆象征性地敲了一下他的腦袋,旋即又對着二人拱手道,“多謝二位出手相助。今日要不是二位在,鄙人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個“孝”字就能壓得他擡不起頭,有理難辨。
李希言更擔心其他。
如今羅耀已死,這兩個老人是絕對要賴在馮家夫婦頭上的……
這樣蠻橫的人,馮家夫婦又老實,這日子以後才是難過。
隻是,别人的家務事到底沒法插手太過,李希言隻能安撫幾句空話。
容朗等她說完,開口道:“我們先回房了。”
馮老闆很是過意不去,想要來送,卻被容朗攔住。
“您這腰傷還沒好呢,好好歇着吧。”
李希言一路上很是沉默。
“怎麼?在擔心他們?”容朗知道她的心腸軟。
二人停在門口。
李希言轉身望向沒坐着幾個人的大堂。
那縣尉走之前不準客棧裡的人退房離開,大部分人又害怕這出了命案的兇煞,早早就回了房。
就連那三個禁軍也呆在原來的房内。
仔細看去,還隐隐約約能看見他們被映在窗戶上的身影。
“是。”
很少見,她爽快的承認了。
容朗沒有什麼表情:“自己立不起來,别人怎麼幫都沒有用。”
到底是出身皇室的人。
在他們的眼裡,沒有軟弱二字,對于所謂親情的顧念更是淡薄。
可是李希言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對。
她有些黯然。
“不過嘛……我倒是有辦法喲。”容朗湊近,“姐姐要不要聽一聽?”
“什麼辦法?”
“馮老闆心軟,馮小郎可不心軟。”容朗拍了拍胸口,很是得意,“隻需我調教一二……”
得了。在先帝手下都能讨生活的皇子,出手确實讓人放心。
隻是這頗有些孩子氣的動作看得讓人發笑。
見心上人高興,容朗更是笑得燦爛。
忽然,樓下傳來翻箱倒櫃的聲音。
李希言循聲轉頭。
聲音是從禁軍居住的房間裡傳來的。
心髒忽然狂跳一下。
“你說……這些人是怎麼回事?”
“嗯?”容朗有些不明白她為何深沉了起來。
“為何折返?又為何在屋裡翻箱倒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