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見那年輕婦人說道:“民婦姓吳,家父吳福平,家母姓劉,都住在附近金蓮村。這孩子……這孩子……”她哽咽着,喘了好幾口氣才說道,“是民婦爹娘收養的孩子,叫做吳缤兒。戶籍上是查得到的。”
“那你們又是何人?”
李希言走到門邊,從門縫中窺探着外面的情況。
正在哭天搶地的夫婦收了淚。
“我們是孩子的親生父母。”
“徐縣尉。”張慈有些摸不着頭腦,問道,“此案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徐縣尉也躊躇了一會兒才說道,“這孩子确實是被高家夫婦帶來的,他們……他們不是帶着戶籍憑證,孩子的也有。”
他為了證明自己的話,把懷裡揣着的戶籍憑證拿了出來。
張慈接過,掃了一眼。
這對夫婦男的姓吳,叫做吳長祖,女的姓高叫做高惠,都是金蓮村的人,上面也确實有吳缤兒的籍貫證明,金蓮村人。
“親生父母既在,何來養父母?”
“那個……”剛剛一直在旁邊看着的中年男子試探着說道,“鄙人想問一問,這錢到底賠給誰啊?”
張慈瞪了他一眼。
“這不是在梳理案情嗎?你多什麼嘴?”
要不是此人,這孩子也不會就這樣沒了!
中年男子讪讪低下了頭。
“當然是賠給我們!”吳長祖和高惠異口同聲。
高惠摔着帕子:“孩子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不賠給我賠給誰?”
“呸!你也有臉說這話!”吳氏指着她鼻子罵,“黑心婆娘,你敢不敢摸着良心說你當時是怎麼對這孩子的!孩子一直好好的,一碰見你們就出事!說不定孩子就是被你給克死的!”
“老娘克孩子?不知道是哪個……”高惠譏笑,“一家子都是下不了種蛋的母雞。”
“你倒是生得多,像個母豬下了十幾個,前年才出了一個公的,不曉得是在哪個狗窩豬圈裡面撿的!”
蜀人罵人本就是一絕,二人專往對方痛處戳,罵得更是不可開交。
張慈氣得臉都黑了,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都住嘴!”
正要回嘴的高惠縮了縮脖子,吳氏也别過頭,沒再開口。
“來。”張慈指着當事人中看上去最老實的吳氏的丈夫,“你來說。”
“是。”吳氏的丈夫安撫着妻子,說起了這段過往。
兩家人都是一個村,一個姓的,往上倒多少代都是同一個祖宗。
幾年前,吳氏聽說鄰居說吳長祖生了個女兒,不想要,又準備把孩子扔河裡。
吳氏心軟,搶着在高長祖家扔孩子前把孩子要了過來。吳福平夫婦知道這事兒後就跑過來幫忙,沒想到雙方有緣份得很,一見就跟親生的似的,就認作了小女兒。
想着自己和姐姐都不在家中,家裡有個孩子也能讓二老有個寄托,吳氏也應了下來。
就這樣,吳缤兒就成了吳家的孩子。
“這孩子打小就聰明伶俐,家裡人都很喜歡她。”
“所以孩子是一直跟着你們吳家生活的?”
“是,街坊四鄰皆可作證。是前年的時候,他家裡尋來,說是想看看孩子。我們想着到底是孩子親爹娘,也沒阻攔着,就經常讓他們帶着孩子出去玩耍。沒想到……”
雖無血緣,但是到底是從小看着長大的,吳氏的丈夫也忍不住流淚。
張慈又問吳長祖夫婦:“他說的可屬實?”
吳長祖和高惠看了對方一眼,手不住地亂動着。
“是……”
“好。”張慈立即下了決斷,“孩子既然一直是吳家養着,賠償的銀兩就交給吳家。”
靠在自家女婿身上的吳福平搖着頭,雙眼空洞。
“孩子……孩子……”
“怎麼能這樣判!”高惠失聲道,“孩子是我生的!”
容朗的聲音忽然在耳邊低低響起。
“姐姐,按照律法,這錢到底該賠給誰啊?”
“按照律法是都有,但是比例上,并沒有特别詳細的規定。不過嘛……這案子……”李希言盯着外面吳長祖夫婦的臉,目露殺氣。
外面,張慈很是糾結,思慮了許久才開口道:“吳缤兒今年已經八歲,每年的花銷至少要三兩銀子,八年就是二十四兩。吳家撫養八年,按照雇傭的價格算,兩個人一年也是十二兩,八年就是九十六兩,總計一百二十兩。剩下的就是你們家的。”
八十兩不算少了。
吳長祖夫婦眼神交彙許久,終于還是點了頭。
“可以……”
傷人的男子朝着張慈拱手:“那鄙人就先回去拿錢了。”
“慢着!”李希言掀開簾子快步走了出去,直接站在了中年男子的去路上,“你去拿錢的時候順便把你家小主子叫來才是正理。”
“什麼……”男子臉色一白,“您這是什麼意思……”
李希言銳利的目光一轉,直直盯着他的身後——吳長祖夫婦。
“二位,幾日不見,可還記得我?”
吳長祖夫婦露出了和男子一樣的表情。
“慌什麼?”李希言慢慢逼近,“記得我嗎?”
她身上極有壓迫感的氣勢讓二人抖了起來,張着嘴說不出話來。
“不記得?”李希言招手,“阿弟,出來。”
容朗依言走到她的身邊:“怎麼了?姐姐?”
“你看看,認不認得他們。”
容朗順着她的手看向二人。
臉有些平凡……男的高壯,女的敦實。
一個畫面突然從他眼前閃過:“是他們!”
“怎麼?二位,看見自己女兒的救命恩人就不認識?”
救命恩人?
一時之間,在場所有人都糊塗了。
張慈似有所覺:“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