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狼對峙間,一支冷箭從林中而來。
随之而來的是一支輕騎。為首的男子輪廓挺拔,頗有幾分熟悉,正是緊追而來的李付。
他一早就到了俱六。原是抱着僥幸,去問守城的昨日可有一個瘦小公子帶着舞娘前來,哪知還真有這麼一号人。也不知道杜挽娘又是使了什麼手腕,帶着個身份不明的舞姬進了城。
再尋到她昨夜歇下的客店,店裡卻道她一早便走了。
他當下着了急,且不說她是否知曉前方沼澤,草原上更有野獸四伏,看似平靜溫和,實則可謂危機四伏。她孤身跑進去,是多危險的事?
他立即便帶着人追了過來,卻見那小姑娘滿身滿臉的淤泥,站在沼澤之中,與那孤狼對峙。
這種落單的,往往是被狼群趕出來的餓狼。
若非它常年在草原之上,對沼澤兇險有所感知而躊躇不前,杜挽娘此時,早就隻剩一把骨頭。
他當機立斷,一箭封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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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筠也沒有想到,這般情形之下,竟還能有轉機。
她看着他翻身下馬,背着夕陽,一步一步向她走過來。霞光為他塑上金身,像是來接她回人間的天神。
直到眼前的人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他停步百步之外,略曲下膝,高聲喚她:“杜姑娘莫怕,可還有力氣?”
杜筠不争氣地哭出了聲。
他等她哭了一小會兒,見她沒有要停的意思,頗有些無奈:“别哭了,省些體力。雙手平放,向後倒,在下助姑娘出來。”
聽說他能助她出來,她抽抽嗒嗒止了眼淚,張開雙臂,猶猶豫豫地聽他的話,向後緩緩倒下。
出乎意料的,泥沙像是将她托舉起來。她躺在上面,失重一般。
李付見狀又道:“杜姑娘試試,能不能将雙腿拔出來?”
杜筠聽罷再不猶豫,掙紮着想要将雙腿擡起。她能感覺到,雙腿輕輕用力便當能夠出來。可是幾個時辰下來,她的腿已經被凍得失去了知覺,像是不再是她身上帶的一部分一般,一點兒也使不上力氣。
她無奈,掙紮着伸手想要将腿抽離出來,卻差點又沉下去。
李付的心也随她的浮沉而忽上忽下。
她這樣掙紮太過兇險。無奈之下,他令人從廢棄的馬車之上拆了結實的木樁,向她遞過去,令她緊緊抓牢了爬上來。
好在她臂力尚存。
待她終于靠近岸邊,他連拖帶拉地把人扯上岸來。總算,留下了一條性命。
她終于又回到了堅實的土地上。
李付脫下外袍裹在她身上,打橫将人抱到馬上,擁在懷裡驅寒。杜筠一上岸,便感覺被溫暖包裹了全身。
身上的冰寒與男子懷中的溫熱交替,她抖得像篩子一般,渾身都在打顫。更顧不上二人現在的姿勢,想來旁人看在眼裡,暧昧得很。隻聽得那個聲音在耳邊道:“莫睡,千萬打起精神。剛受了驚吓,可睡不得。”
她便迷迷糊糊地,捱到了柔軟的床榻上才閉上眼。
周圍鬧哄哄的,似是來了許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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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那一日究竟跑了多久。杜筠再睜開眼,她躺在一個未曾想到的地方。
那是一個環形的房子,周圍似是以某種布料挂起以隔絕内外,其紋樣看起來極為特别,色彩濃郁,一看便知不是染制,而是拼貼而成的。長安的布料大多依賴染色與繡法,這樣的工藝,倒是不曾見過。穹頂之上并未封住,留出圓圓的一個天窗來,擡頭就能看見繁星。若細聽,外面似還傳來牛羊之聲。
腿上還是有些發麻,似是裹了厚厚的毛毯,暖和得很,也恢複了些知覺。她隐約知道自己撿回一條命來,卻不知楊昢将她帶來了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