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六城竟有這般特别麼?
床邊趴着睡着個與她年齡相仿的姑娘家,着白裙,紅坎肩,看樣子似也是艾德萊斯所制。她頭上的帽子頗為特别,有點像這個房子的樣子,帶着尖尖,上頭還飾了羽毛。小姑娘睡得熟,她雖好奇,卻也不願将她喚醒,便自個兒瞧着天,一點點的從黑夜變成粉紫色,漸漸有光透進來。
終于,有人撩開簾子走了進來。一樣是個着白衫紅裙的姑娘家,見她醒了,似是有些驚喜,又推了推床邊的那個姑娘:“快醒醒,姑娘醒了。我去喚族長與公子來。”
不多時,杜筠便見了楊昢。他着了便服,外頭披了一件毛領披風。頭發規規整整地梳起,瞧着很是利落。
與他一同前來的還有一絡腮胡男子,眼窩略陷而鼻梁挺拔。此人穿着皮靴,帶尖帽,披了皮質的無袖長袍,皆繡以精緻銀線,腰帶上亦鑲了珠玉,貴氣與威風無兩。
楊昢見她亦是欣喜,問她:“睡了一夜,可好些了?腿能動了沒有?”
杜筠如實答:“還有些麻,卻也好了許多。昨日驚險,多謝公子相救。”
楊昢似有些不太好意思:“杜姑娘也曾救過我。你我二人,不必言謝。”
他這麼說,杜筠不再客套,可心裡卻總存了感激。昨日若不是他,她此刻早凍死在沼澤地裡,要麼就是被餓狼吞噬,屍骨無存。
楊昢又與她介紹與他同來那位男子:“這位是咥利失族長。我那日意識到你或有危險,請裴兄幫忙。恰好部落的夏牧場在此處,離沼澤不遠,族長便派了人來相助,可要好好謝過人家。”
杜筠見狀便要下榻見禮。
那男子倒是好說話,将她攔住:“你們是裴公子的朋友,自然也就是我們的朋友。姑娘昨日受傷,自己人不必講這些虛禮了。”
說罷,令姑娘們搬了胡椅來,與楊昢坐下。又囑咐了她們,去煮了乳茶來。
杜筠奇道:“族長也認得裴公子?”
楊昢聽罷便露了笑,似是在反問她:裴思誰不認識?隻是咥利失族長在跟前,他不出聲,由着他自己去回應。
族長也不藏着掖着,他嘿嘿一笑:“裴公子算是是我的外甥。他爺爺裴伷先裴尚書當年在北庭之界,娶的是我的姑姑。”
杜筠确不曾想到,原是這一層關系。
“裴尚書當年,在我族裡那是響當當的人物。我族人千百年來在馬背上度過。當年一個中原人就在各項賽馬賽事中拔得頭籌,整個族裡都傳遍了。”族長說得心馳神往,好像自己親眼見了似得:“後來才聽聞是中原流放至此的,在本地做馬匹與絲綢生意,是庭州城裡的富戶。”
“他還曾教我們織一種南疆來的絲綢,喚艾德萊斯。族裡的織戶織了綢不愁賣,直接拿給他能換不少銀兩。草原上愛慕他的姑娘有很多,其中也有我姑姑。她是爺爺最心疼的女兒,爺爺就将姑姑嫁給他。”
“至今,咱們部落的艾德萊斯,大多也是供給裴公子的。他收了貨,放在店裡替我們賣。”
“部落中有艾德萊斯的織戶?”杜筠聽聞眼亮了亮,她有些羞赧開口:“我也是做絲綢生意的,還未見過艾德萊斯的織法。數次想見,卻未尋得機會。”
族長是個好客之人,聽聞她想看,揮手指了指外頭:“不僅是艾德萊斯,我們的毛毯、毛氈,都是自制的。姑娘若有興趣,可去東邊牧場口氈房尋若紮姊妹。她家的東西,是全部落最好的!都忙不過來呢。”
杜筠着急趕着去碎葉,可又想瞧瞧織法,一時拿不定主意,先含糊應了,想待能下床了再做打算。
幾人又聊了幾句,咥利失族長說要去牧場上瞧瞧牛羊,先帶着人走了。
房中又剩下李付與杜筠二人,一時間又安靜下來。
李付其實很想問問她究竟什麼事值得她這樣拼命,那輛馬車又為何摔成那樣,昨日究竟發生了何事。
想來是與她一直以來隐瞞的事情相關的。可他先前也刺探過幾次,她向來不願說,又想起裴思欲言又止的模樣,一時也不知該不該開這個口。
倒是杜筠先開了口:“公子怎知我在此處的?”
“有人給我留了一封信。”問及此處,李付想起那日的疑惑來:“有人裝作是你,給我留了一封信。”
他有意損她:“杜姑娘,不會給我留那樣長的信。”
杜筠想起來自己行前還記得給他留下幾個字來,正要辯解。
李付卻緊接着道:“何況那信上皆是虎狼之詞。杜姑娘雖也非善類,卻也不至于放那樣的厥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