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假冒的信上都寫了些什麼虎狼之詞,李付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說,說是污人眼睛,再問下去便黑臉。
隻道那人隻知她是韶樂樓來的,卻不知她是杜挽娘,因而露了破綻。又說他沿途遭刺,院中定然是混入了探子,有人假冒她寫信也不算稀奇。
杜筠想若是如此,這信與範玉兒隻怕又是脫不了幹系的。那日約定于她隻是表面的和平,背地裡卻耍陰招。隻是她并非是不知自己的身份,而是不知楊昢知道她是杜挽娘,這才出了錯漏。
為了離間二人,她還真能來事。
念及此處,她未免又有些着急起來:“舞姬狄娅之事已有些眉目,眼下最要緊的是去碎葉,把崔四找出來。我腿腳不靈便,這幾日且沒法子趕路。公子可願幫忙捎我一段?”
李付頗有些無奈:“姑娘既知傷了腿腳,便該好好養傷。此去碎葉尚有千裡,如何急得這幾日?回頭落下了病根如何是好。”
杜筠撇了撇嘴,不說話,眼睛卻忽閃忽閃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李付這回卻像是看穿了她:“杜姑娘,稍作休整,不耽誤趕路的。歇兩日吧,就當是報答在下的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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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這腿腳一日日地靈活起來,未及兩日,已可落地行走。又不過幾日,可在同村氈房間串門了。
牧場的那一邊有一座獨立于村落之外的氈房,外頭一縧縧垂挂着缤紛的挂飾,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格外爛漫。她已好奇了好幾日,猜測屋主是什麼樣的人。
不知不覺間,竟越過牧場走了過去。
此處的青草香比别處更甚。那氈房比她這幾日見過的都大上許多,幾乎快要趕上族長家的。
再細看,那懸挂在外的挂飾似是将絲線一束束的綁在了一起。不知為何,每隔一段便以繩覆住,絲線捆得一節一節的,像藕節一般。
也是這個時候,氈房内有人撩開門簾走出來。是位少婦人。她見杜筠站在外頭,也有些詫異,可又旋即笑開:“族長說近日城裡來了貴客,想要看看艾德萊斯,想必便是杜姑娘吧?”
杜筠略有些不好意思:“姑娘太客氣了。貿然闖入是我失禮,還請若紮姑娘不要怪罪。”
這女子極為好客:“哎沒事兒。這不巧了嗎,剛好這一批絲線晾了好些日子了,我出來看看。”說罷伸手去捏了捏那挂飾:“果真晾幹了。”
又對杜筠道:“杜姑娘随我進來吧,我先讓人來把線收了。”
杜筠略有些詫異:“晾幹?”
“是呀。這都是前幾日入染的。要将它們晾幹,可費時日了。”那若紮嘴上抱怨,卻并無不滿之意,帶了笑意,似是頗為高興。
杜筠在一旁不作聲。她心道這絲線紮成一般一捆一捆的,晾得快才奇了怪了。都是鋪開了,才幹得快。
那女子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釋道:“這入染前呀,上頭呀都描了花的。隻有紮起來,帶了花樣的地方才不會染上染料。”
原來是為了避開花樣。
這種入染方式,杜筠也是知道的,她家工坊做紮染的時候也是這般。布料入染之前,将想要避開染料的位置紮起來,這樣染料不會浸透。隻是平常的紮染靠的是紮布的技藝,而艾德萊斯是以草繩包裹絲線上有花樣的位置,将染料隔絕在外。
“隻是這是絲線,并非是布呀。這般紮染,最終如何保證圖案的規整呢?”
“保證不了。”若紮神神秘秘:“但散漫有散漫的漂亮。杜姑娘一會兒随我瞧過便知道。”
杜筠随她來到房中,發現房中的布局與她她房中全不一樣。說是住人的房子,卻不如說是一方搭建在此處的小型工坊。
正中間的位置并排放置織機三台,艾德萊斯的織機不算寬大,但是前線軸與後線軸相隔甚遠。因氈房呈圓,因而隻能在最中間的位置擺下三台織機罷了。剩下的工序與器械隻能分布在周邊剩下的位置,
再向裡走還有各種布架等。房中尚有其他幾人,皆忙于手中的活計,見她倆進來,隻是遠遠打個招呼,并未停下。
若紮笑嘻嘻的:“這位是長安來的杜姑娘,來草原上暫住幾日。”
他們這般,杜筠也卸下了生疏,笑着與他們招呼。
若紮為杜筠将牛乳與茶水煮上,邊忙邊問:“聽聞姑娘也是做絲綢營生的?”
“是。”杜筠直言道:“不過主要是做些新奇款式,織工上并無什麼不可替代之處。近來生意平穩,我想着再開一家鋪子,尋些稀罕料子來。”
這般,好去東市立足。
“長安那樣的地方,應當什麼都尋得到吧。怎樣才算稀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