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陵老叟出生于天府之國,川蜀之地。
他本家姓常,單名一個壽,字福為,寓意多福又多壽。
他的父親一個人在外地做官,月俸700多塊銀元,供養全家老少三十多口人,都衣食富足。
他的兩個伯父,一個沉迷修道,一個熱衷偏方。
大伯父的兒子病了,二伯父自己寫了個藥方,醫死了大侄子。二伯父打心底,覺的是大侄子命不好,仍然自信自己的醫術乃華佗在世,扁鵲重生。大伯父跟這個冥頑不靈的二弟沒話好講,直接斷絕了關系。
母親見大伯父喪子可憐,便叫他到大伯父跟前,多多盡孝。
一年之中,他有半年的時間,呆在父親的身邊,到引劍堂主家開設的私塾裡念書;有半年的時間,呆在大伯父的身邊,到附近的峨眉山、青城山上曆練,跟着老道們修習道家的養生氣功法門,也鑽研醫蔔星象,機關陣法。
到他十五歲時,父親病逝,家道中落。
他随母親回到外公所在的夷陵老家,安心讀書,以圖功名。這期間,他與鄰居家大他兩歲的湘儀姐姐,兩小無猜,十分投緣,私下約定了終身。
十八歲那年,他考上了京師大學堂。
他做着學成歸來,迎娶湘儀的美夢,來到了北平。
在北平,經常和同學們去拜訪盧巡、韋岚昉等文藝界名流。他十分尊崇盧巡先生,與先生長年書信往來,将先生的教誨,謹記于心。
沒想到,過年回了一趟夷陵老家,天塌了。
湘儀家中慘遭變故,被姨娘賣去了花街柳巷,淪落風塵。不過,沒多久,就得遇良人。一位姓施的海歸律師,對她一見鐘情,替她贖了身,娶她回家做了正妻。
未能與湘儀結合,他難免遺憾。
但見湘儀有個好的歸宿,也算松了一口氣。
隻在心中暗暗責怪自己,沒錢沒本事,沒辦法親自救湘儀出火坑,才造成了這終生的遺憾。
回到北平,他半工半讀。
一直到畢業幾年後,都身兼數份工作,給韋岚昉寫京戲本子,到報社兼職記者,在耿少帥的公館裡當書記員,幫不識大字的小兵們代寫書信,從早忙到晚,忙着賺錢,幾乎沒有休息的時間,也沒有心思再談戀愛。
終于,累倒了,聽醫生的叮囑,調養了大半年。
這大半年裡,盧巡先生給他介紹了一份教書先生的閑差。不遠,就在京郊齊安縣的一所中學。他拜謝先生,欣然前往。
剛教了一個多月,就鬧出了麻煩事。
他班上的一個學生,沉迷于時下流行的武俠小說,真的相信有輕功存在,想練成飛檐走壁,天下無敵,就翹了課,一個人跑去武當山上,發誓不學成天下第一,絕不下山。
校長大發雷霆,遷怒于他這個班主任。
當時,武俠小說在文學鄙視鍊最底層,盧巡先生也瞧不上。他向來以盧巡先生為榜樣,也認為寫武俠小說,不是正經做學問。便在校長的引導下,發自真心地,寫了一篇痛陳武俠小說毒/害青少年思想的學術報告,在全體師生大會上高聲朗讀,結束時掌聲雷鳴,贊聲一片。
最最重要的是,他将這份報告,寄給了盧巡先生審閱,獲得了偶像的回信與肯定。
身體調養好了,他就離開了縣中學。
耿少帥升官了,招他回到耿公館,做自己的中英文秘書。
由于不習慣官場上的種種習氣,半年不到,他就辭掉了這份旁人看來,十分光鮮體面的工作。
正巧,華豐銀行的行長徐時寅,家裡正在外聘家庭教師。
文筆出衆,又正經畢業于京師大學堂的常福為,就去徐公館,給徐家的三公子和四小姐,每天補習功課。
說是師生,當時的常福為二十七歲,四小姐二十一歲,兩個人差了六歲,都是成年人了。補習的過程中,四小姐為他的廣博學識所折服,産生了超越師生的感情。兩個人順理成章,走到了一起。
徐時寅認為,時局動亂,南下要比北上安全。
他便在滬中電報局,給常福為謀了一份薪水尚可的閑差,叫女兒跟着女婿,移居到了上海。
白話文運動,由北平興起,在上海得到廣泛發展。
當時,常福為的發小,也是他在滬中電報局的同事引劍堂主,因為寫武俠小說,名利雙收。
好奇心驅動,他開始偷偷摸摸看起了武俠小說,并一發不可收拾,看了一本又一本。市面上流行的武俠小說,幾乎都看完了,他也手癢了起來,欲加入到武俠小說的創作大潮中,但想起自己曾在齊安縣中學的全校大會上,痛批武俠小說的過往,又羞慚不已……
終于,在引劍堂主的鼓勵下,破除了心魔。
他用了兩天的時間,就寫出了《馭劍飛仙》的前十六回,經由引劍堂主,投稿到《快意林》。《快意林》的主編收下了他的稿子,但認為他的本名常福為太接地氣了,需另取一個筆名。
筆名叫什麼呢?
他苦惱着,回家同四小姐商量。
心思靈透,又通情達理的四小姐知他心結,便說了,‘我曉得,你在夷陵老家有個初戀,她後來的遭遇,你一直都無法釋懷,在心底裡為她留了一個小小的角落。這是人之常情,我都能理解。這樣吧,你就用夷陵老叟作筆名,紀念她吧!’
夷陵老叟,寓意人在滬上、心老夷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