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是一片鼎沸的人聲,喜悅非常,人們歡呼着搖着雙手,甚至高跳起來,似乎在為什麼而慶祝。
“聞霄!聞霄!”
聞霄迷迷糊糊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祝煜炯炯有神的眉眼。
祝煜焦急道:“你心真大啊,睡得這麼死。”
聞霄頓時一個激靈,連滾帶爬站起來。
她記得,塗清端将她和祝煜迷暈了,還割破了她的手指,與祝煜交握在一起。現在她醒了,卻并不在聞氏大宅的院子裡,而是在玉津城的主街上。
人群中歡呼聲如浪湧,一陣高過一陣,似乎在朝什麼方向招手。
聞霄剛想擡手,發現祝煜死死握着自己。
“你為什麼一直抓着我?”
祝煜甩了甩胳膊,聞霄被帶着搖晃起來,“你看清楚,不是我不松手,是咱們手被綁在一起了。”
兩個人手腕上,挂着一條鮮紅的綢布,聞霄總覺得這綢布在哪見過,卻又根本想不起來。
她沒好氣道:“你不會用刀劈開嗎?”
“我試過了,劈不開,好像我刀沒刃了。而且也找不到繩結,這似乎是結不開的。”
話音放落,一聲爆鳴響起,漫天飛着绯紅的花瓣,人們淋着這場花雨,高舉雙手慶祝着。
聞霄頓時慌亂了,“這是花車授官,是誰在授官?”
不等祝煜回答,她就跑向人群,“打擾一下,現在是誰在授官?”
那人不僅沒答複,甚至從她的身體穿了過去。
就像在寒山上那般,沒有人能看見她。
聞霄難以置信地望向祝煜,祝煜聳聳肩,“可能我們是在做夢吧。”
“不是做夢,在寒山我也經曆過這樣的事。”
聞霄努力平複呼吸,卻被空氣中刺鼻的花香嗆到。
她問祝煜,“你有沒有見過一個男人,用紅布蒙着眼,衣服雪白雪白的。”
在寒天枯的幻境,還有無數次的睡夢裡,祝煜都會夢到這樣的人,他裝作若無其事,實則心裡已經緊張起來,“他是什麼人?”
聞霄道:“我上次來到這樣的幻境,也見到了他。”
祝煜攤手,“并未見過。”
“算了,這也是需要氣運的。”聞霄拍掉肩頭的花瓣,“這樣的幻境會重演過去的事情,我之前是見到東君臨世的場景,看這裡的樓房和現在幾乎一樣,應當是東君臨世許久後的玉津城。”
祝煜悶聲答應着。
聞霄不知道他又在鬧什麼脾氣,古怪看了他一眼,“現在是誰在授官?”
玉津若是人位列六堂二史,是要行花車授官之禮的。蘭和豫、宋袖還有辛昇他們都經曆過這樣隆中的典儀,聞霄自己的因為身世龃龉也還欠着。
花車授官,一朝臣子就那麼七人,是鼎盛的榮耀。
祝煜愛答不理地道:“我哪知道。”
聞霄便扯着祝煜往人群裡去,兩個人像是孤魂野鬼,也不會擁擠,直接任這些人從自己身體裡穿過去。
聞霄墊腳朝前看,兩邊的百姓夾道歡迎,不斷朝主路上抛绯紅的花瓣。
一時绯紅小花如雨落下,滿目英華中,一架鹿車緩緩行來。
八隻雄鹿昂首超前,拉着一架金黃的車架。任周圍的百姓怎麼歡呼,車架裡的人就是不願露臉。
祝煜不屑道:“你們玉津人就愛搞這些虛的。”
聞霄卻道:“不好嗎?人生難得如此風光,且行且珍惜啊。”
“這叫虛榮。”
“那是因為你從來不缺這些。”
在祝煜眼裡,聞霄就是這麼坦率的人。她對高位的向往,從來不加掩飾,野心全展露在那雙眼睛裡。
她是要往上爬的人,無論在怎樣落魄的境遇下,她都會拼勁一切往上爬。
鹿車經過聞霄身邊,那緊閉的車簾終于舍得先開。
簾後露出的人臉溫潤秀氣,神色尚有些腼腆,正歪着頭朝外開。
聞霄腿一軟,朝後歪去,祝煜忙扶住她。
那車裡端坐着的,正是她那逝去已久的父親。
授官之人是聞缜!他們竟然回到了聞缜初登鑄銅司禦事的時候!
聞缜,少年英才,年紀輕輕就是統領全司,這個時候應當是他人生最榮耀的時刻。
眼前年輕的父親從車中伸出頭,有些羞澀地朝兩邊百姓揮手,殊不知自己的未來殘酷的命數。
那些百姓似乎想沾沾他的喜氣,朝他伸出手,他也沒有絲毫架子,一個一個握過每一個人的手。
而聞霄伸出的手,隻能從他手心穿過,像是劃過一團空氣。
祝煜托着聞霄,看到眼前一幕,良久對着遠去的鹿車歎了口氣,“節哀。”
聞霄抹了把淚,“我明白。”
她追着鹿車而去,看聞缜春風得意,心裡百味雜陳。
就好像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直到一旁的酒樓傳出一陣驚呼,衆人接循聲而去,湛藍天幕之下,漫天飛花之中,一個體态綽約宛若仙子的女人,在酒樓高台上翩然起舞。
她妝容豔麗,用一片豔紅的薄紗遮面,發髻精巧,衣裙奔放大膽,露出片纖細的腰腹肌膚。
那女子懷抱琵琶,兩足赤裸,輕踏了幾下,兩邊絲竹管弦一同奏樂,她随着音樂起舞,輕輕擡手,衣帶纏在如玉雙臂上,靈蛇般在半空中飛舞。
聞缜望着她的身影,已然沉醉在女子妩媚的舞姿之中。
舞者如風,觀者如雲。
聞霄捂住雙唇,顫抖着看着眼前的一幕。
祝煜輕聲道:“聞缜和塗清端,就是這麼相識的吧?真沒想到在你家裡見到的是那個名冠七國的塗清端。”
“我父親提過,戊日授官,但見我母親,刻骨銘心,難以忘懷。母親就算生育了我們三個,依舊會四處巡演,她之所以變成現在的模樣,都是我的責任。”
“你也不必全攬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