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烈日當空,太陽審訊般懸在天上,烤得人焦頭爛額。人們都道:聞氏即位,是東君授意的大吉之相。
街上人們摩肩接踵,紛紛翹首以盼,想要看看這位替父報仇的奇人到底是何面貌。祝煜也便混在人堆裡跟着翹頭,終于在花車緩緩醒來的時候,看到了車裡端坐的聞霄。
微風卷起绯紅的薄紗車簾,聞霄朝車外微微招手,深情淡然而又端莊,也有了幾分明君特有的慈愛。
隻是她身邊的人,一會子換上一個,幾個官員輪流在她車旁說上幾句話就走,奇怪的很。
祝煜瞧了半天,才看出端倪——她這是不想浪費典儀的功夫,悄悄與官員理政呢。偏偏她之前受了大委屈,做上右禦史卻少了禮數,如今能給她一個體面的典儀,她自己又舍棄了。
前頭的官員目視前方,兜着手寶相莊嚴,隻有嘴唇輕輕動了幾下,聞霄聽完點點頭,擺手示意他下去。他下去之後,蘭和豫又補了上來。
“禀君侯,京畿使者今日便能到。”
聞霄兩眼一亮,努力掩蓋住語調裡的喜悅,“來的是哪位大人?”
“祝大人。”
“哪個祝大人?”
蘭和豫瞪了她一樣,促狹道:“自然是你心心念念的那個祝大人。”
聞霄愣了下,才釋然地笑起來。
她是沒法把如今日日寫信騷擾自己的人和寒山上的鐵面官人聯系到一起的,又想到是同一個人,他當時那般嚣張蠻橫,如今卻要和自己耳鬓厮磨,她又覺得心漏了一拍。
“君侯,君侯,别臉紅了,你腦子裡的畫面還能讓人看嗎?”
聞霄回過神,心虛地看了一圈周遭,才道:“失态了,失态了。”
蘭和豫便繼續道:“崇國和大敷都在囤兵,兩國君侯都快對罵起來了。”
“我看未必打得起來,無非是兒女聯姻的矛盾,真大動幹戈對他們都是不利的。”
蘭和豫也覺得好笑,平息了下笑意繼續說:“還有便是攝政夫人遲遲不歸鄉,羌國那邊已經傳信來問了,怎麼回?”
聞霄道:“早該讓她回去,偏偏她賴着不走,現下把送行的儀仗按最高禮節準備好,後日送她到寒山邊境吧。”
說完聞霄打眼朝外一瞧,看着幾個穿着新衣裳的人在那歡呼。她覺得眼熟,仔細看過去似乎在鑄銅司見過他們。
這幾個月,這些工人剛剛開始領薪水,玉津裡面還鬧過好一陣子,終是平息下來。現下他們也不必擠在鑄銅司睡那大通鋪,靠自己的雙手賺錢,也有了尊嚴。
脫了奴,就是工人,工人是自食其力的,是無上光榮的,倘若父親在天有靈,看到這個畫面,想必也會欣喜吧。
聞霄也發覺,隻有讓子民過上好日子,才是療愈父母兄長之喪的最好方法。
她不禁對蘭和豫輕聲感歎道:“蘭蘭,現在真的過上好日子了啊。”
蘭和豫道:“我隻希望這好日子能永遠持續下去。”
蘭和豫将該彙報的彙報完,垂首行禮退了下去,下一個上來的人卻沒說話。聞霄探尋地朝外看,竟是聞霧。
聞霄立即喜出望外,“姐姐,你回來了!這些日子去了哪些地方,寄給你的銅珠可有收到?”
她一直是拿捏不準聞霧到底在想什麼的。
鐘隅伏誅後,聞霧便留下封書信消失了,信裡隻是說要遊曆名山大川,權當散散心,連父母兄長的葬禮都未參加。
聞霧總是不愛笑的,如今卻難得笑起來,“特意趕回來看看你,如今你做了君侯,反倒我沒了擔子逍遙快活,遇到困難拿你當擋箭牌,還挺好使。”
聞霧不是會欺男霸女、魚肉鄉裡的人,聞霄也并不擔心,“姐姐快活就好。”
聞霧轉眼望着聞霄,忽然伸手,十分生疏僵硬地替她理了理鬓角,“小霄,在玉津這些日子可順利?我聽說有百官以命相逼,要重建奴隸制。”
聞霄平靜道:“已經平息了。”
“既如此,這個太平盛世,我能來分一杯羹嗎?”
聞霧收回了手,妩媚地笑了笑,神态竟有些像宋衿。聞霄差點沒坐穩,仔細瞧她的臉,才平複下來。
還好,不是宋衿。
許是這兩人一起厮混久了,神情都像了,舉手投足都是一副城府深重的模樣。
聞霄道:“你想怎麼分?”
她本以為聞霧是想要個一官半職,誰知聞霧卻說:“馬上學考要開考了,我打算參加學考。”
“啊?”聞霄立即關切道:“姐姐,學考很苦的。先不說一輪輪考上來,您……”
您自小看了字就頭疼,能考得上嗎?
聞霧道:“我知道,我就是想考上,謀個一官半職,以後也能幫襯你。”
聞霄嘴角抽了抽,“倒也不必這麼幫我,現在朝堂上下都要清腐除貪,我得以身作則……”
聞霧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樣,“我知道,不用你幫我作弊。”
“不用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