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考。”
聞霄有些難以置信,又不想打擊姐姐的信心,隻得說:“無論如何,學考都是打開青雲路黃金門的階梯,是一次難得的體驗,姐姐既然下定決心要參加,我便期待在早朝會上能看到姐姐。你我也辯上一辯。”
花車已行至祭場,侍人卸了車架,聞霄便起身下車,在百官環繞和人聲鼎沸之下,踩着遍地軟紅,一步步朝前走去。
依照禮俗,是要向東君叩首謝恩的,不知為何,聞霄忽然那一身反骨作祟起來,蘭和豫唱完祝禱詞,聞霄卻木在原地不動。
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聞霄不動他們自然也不敢動。隻是聞霄站在那久了,他們也開始慌亂了,生怕典儀出錯。
後頭的王沛沛虛着嗓子焦急喚道:“君侯!君侯!叩首!”
聞霄擡頭,看了看東君玄鳥像。
這已經是全新的一座神像了,舊的神像被拉到鑄銅司,處理了好久,才将聞缜的屍骨挖了出來。封在石像裡太久,白骨和石頭已經分不開,即便是鑄銅司最精湛的能工巧匠,也沒辦法還聞霄一具父親的全屍。
可見複仇是最解恨也最無力的東西,兇手雖死了,家人也不能回來,就算給鐘隅萬箭穿心,聞霄也不能快活。
太陽烤得聞霄睜不開眼,身上的華服又悶又熱,滿頭的绯紅花冠雖奢靡華貴,卻壓得頭皮發麻。
聞霄頓時感到難以呼吸,隻是注視着玄鳥像。
那一瞬間,她好像回到了寒山的幻境,那誅殺衆神的玄鳥,如同地獄爬出的惡鬼,帶着滿身血債降臨人間,從此以後她高住天上,要用人們生生世世的血液供養。
這算什麼神明。
聞霄忽然覺得自己再也跪不下去了,笑了笑,十分決絕地走下石階。
隻留下慌亂的一群官員,吆喝着“禮畢”維持場面,收拾殘局。
百姓們被這離經叛道的舉動刺激到,開始高聲呐喊起來,歡呼聲如浪湧,他們撸起袖子,揮舞着手臂。
聞霄聽着他們的聲音,沒有上花車,頂着沉重的花冠,在官員簇擁下一路走向了大風宮。
她覺得每一步都有千斤重,淚水從眼角滑落,又被她倉惶擦去。
沒有那麼熱血沸騰,每一次宣洩的不滿,是潑灑在祭台上的血,是生前絕望不甘的目光。
是人們為曾經愚昧癡傻還的債。
大風宮後的栾花林時常刮起一股不甘的妖風,聞霄便常常立在石頭上練功。
她已經發現,大家雖是文人,在官場上混不會點拳腳功夫卻是不行的。宋袖便送了她把闊面長刀,她日日踩着山澗流水,練得虎虎生風。
幾個月下來,宋袖等人悉心指導,再加上她練得勤勉,也有些練武之人的警覺了。
聞霄正舞着刀,想到昨日人們憤恨的呐喊,心情愈發不甘,恨不得将風劈斷,動作也逐漸淩厲兇狠。她忽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可這片林子不許侍奉的人來,便覺得危險,手掌拂過刀背,一躍而起,旋身朝身後劈去。
來人竟不躲閃,兩手相合輕易夾住了刀,倒是聞霄失去平衡,激将跌坐到地上。
淺水上漂着些淡黃的殘花,聞霄跌下去立即沾了一身,擡眼一看,竟是祝煜,火氣也消下去大半。
祝煜見她摔倒,捧腹大笑起來。
聞霄便提刀起身,“笑什麼?”
祝煜說:“笑你的衣裳。”
聞霄不似祝煜。祝煜許是覺得自己帶了紅白麻繩,再穿别的色彩不夠美觀,于是常年白衣紅袍,再束根鑲了金玉的腰帶。聞霄卻是什麼色彩都穿的,最常穿的就是青衣。
今日她就穿了這麼件青衣,襯得人都鮮活敞亮了。
聞霄抖了抖衣裳上的落花,站起身來衣角便滴滴答答流水,“這有什麼好笑的。”
“你怕是不知道,我父親就會做一道菜,都被你穿在身上了。”
“什麼菜?”
“大蔥炒雞蛋。”
青衣是蔥,黃花是蛋,可不是大蔥炒雞蛋嘛。
聞霄聽了頓時惱了,提刀要砸他。
祝煜隻得躲閃,“怎麼說不過就動手,虧你還是一方君侯,這麼對京畿使臣,我回去狀告大王治你個罪。”
聞霄邊追邊喊,“你告去吧,看能告我什麼罪。”
“流放之罪,把你流放到我家裡,行不行?”
“還胡說八道,我砍死你!”
聞霄實在是羞憤難當,覺得脖子上一陣陣發熱,臉也是燙得發漲,舉刀就劈過去。
祝煜也不躲了,爽朗笑道:“早聽說你在學武,今天讓我來瞧瞧你的水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