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玄情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才道:“像我這樣不懂變通的人,永遠适應不了做官的氛圍,沒有幹成什麼實事,卻終日被困在文書裡。為民謀利不止做官一條出路,我想我該離開了。”
蘭和豫欣慰地笑了,“你能走自己喜歡的路,我也能少内疚一些了。”
“我與大人并非同道中人,卻有些相同的志趣,大人冰清玉潔,通透聰明,溫婉大方……”
“好了好了,你說重點。”
“重點就是,多謝大人的知遇之恩,這份情誼,玄情會銘記終生。”
說完阮玄情垂下頭,不敢再看蘭和豫。
眼前伸過來水蔥似的手,手心躺了塊暖玉。
蘭和豫道:“我算錯了,你和升官發财無緣,這玉還給你。”
阮玄情接過玉,有些不知所措,站在門前,任風将自己的頭發和衣襟吹亂。
蘭和豫微微一笑,像是一陣快意的風,送來陣陣蘭草香。
“我也會一直記得你的,阮玄情。以後一定要做好事,做真心想做的事啊。”
“我會的,我會一生踐行此道。”
“我也會在我的道路上走,願我們……”蘭和豫莞爾,“殊途同歸吧。”
那玉面郎君的背影越來越遠,融在光裡。
蘭和豫想,他一定會找到自己的光明坦途。
二人的告别是極盡風雅,可謂是高山流水遇知音,曲終弦斷人别離。盡管這般風雅,耐不住望風樓樓層高,阮玄情還得讓蘭和豫将自己攙扶下去。
不止阮玄情,所有人在望風閣的這些日子,爬上爬下,都要累個半死。
首先被累死的是小王,來回給聞霄送文書,聞霄是君侯,住在最頂層,他一天要爬上爬下近十次。小王已經開始發覺,自己的小腿肚越發健壯了。
聞霄也累,一旦有什麼事,或是去哪個地方巡查,她的腿就酸痛得下不來床。
于是聞霄開始教唆宋袖,兩手合十,十分虔誠道:“偉大的宋袖,聰明的宋袖,行行好,顯顯靈,能不能發明出什麼省力的東西?”
宋袖從逐日大弓的弓臂爬了出來,淡淡伸手,聞霄立刻殷勤地呈上個帕子。
他擦了擦手上的油污,一塊绯紅帕子立即變成黑的,“呀,你怎麼給了自己的。”
“無所謂,您用得順手就行。”聞霄眼巴巴地道:“這望風閣,非得拿腿走下來嗎?”
宋袖又伸手,聞霄立即會意,利索地遞上仗杆。宋袖接過後,又在弓臂上量了許久,一旁鑄銅司的工人便在冊子上記下數字。
“能不能行啊?”
宋袖停下動作,瞥了一眼聞霄,“行倒是行,我也琢磨過這個事,隻是現在弄有些緊,當務之急還是處理好急事。”
“鑄銅司的文書我看了,這弓若是裝載雲石,不是下個月就能開工嗎?還差什麼,我來準備。”
宋袖一邊量,一邊說:“什麼都不差,隻是想問一下君侯,裝了雲石,又如何?”
聞霄語塞了。
順了父親的夙願,攻打京畿,逆轉宿命?
聞氏的宿命到底與她何幹?
聞霄捏了捏眉心,“有這麼個驚世的武器,什麼都不做,六國與部落也會忌憚吧。”
“君侯,若是我們把京畿打下來呢?”
幾個工人縮了縮脖子,暗暗感歎:大人你真不把我們當外人啊,這也是随便說的嗎?
不過宋袖一直是這樣,直來直去,不會遮掩自己任何意圖。不知道這是鑄銅司禦事的傳統還是怎麼的,父親是這般,他也是這般,估計下一任也是這般。
聞霄便誠懇答道:“我不是沒想過。可我想到更多的是闖宮那天,遍地鮮血,滿目瘡痍。我們是赢了,我們也輸了,我們失去了太多的同胞,我……不想再失去了。”
工人們暗暗握拳:說的在理。
“宋袖,興許是我軟弱,但現在的日子,不好嗎?”
宋袖想了想,停下手下的動作,淺笑着說:“好啊。如果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嗯。”
“除此之外,下個月就要去京畿了,你打算帶誰?”
這是新生出的亂子。
從京畿快馬加鞭來了位使者,不是祝煜,是個帶着黑羽高帽的男人,帶來了紅帶金字的诏書。
每過那麼幾年,七位君侯都要入京畿述職,述職會一連半個月,因此君侯要提前安置好國内事務,選好随行大臣。随行大臣可選兩人,君侯自己決定。
偏偏這一次,京畿點名要宋袖去。
宋袖不僅是國之棟梁,更捏着雲石與飛雲矢,由此可見,京畿對大堰已經起了提防之意。
聞霄捏了捏眉心,“聞霧想去,可帶她去難免會讓京畿覺得,大堰已經被氏族徹底滲透,我怕生事端。其餘幾個大人年事已高,都不願再風餐露宿。如此看來,隻能蘭蘭去了,可惜了,我還想讓她監國呢。”
“宋衿怎麼不去?”
“你家表嫂不是添新丁嗎,她說你表哥不是個東西,抛下一家孤兒寡母跟外頭的人跑了,你表嫂一傷心鬧着要自盡,家裡人一路告到望風樓了。她要去料理這些事,告假了。”
宋袖愣了愣,有些錯愕,“我竟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