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能使鬼推磨。”
掌櫃挑了挑眉,捏住聞霄的下巴,道:“有錢能使鬼推磨,卻留不住紅顔易老,色衰愛弛,榮寵消逝,命喪黃泉。”
恍若當頭一棒,聞霄掙開她,朝後踉跄兩步。
“你講話夾槍帶棒,意有所指,莫要再糾纏!”
恰在此時,那琵琶女的琴音驟急,指法精湛,連人心跟着提了起來。
聞霄此刻隻想逃離,那掌櫃的雙目十分犀利,像是能看穿人的秘密。
此地不宜久留,她倉促說:“走吧,我甯願看正經的郎中。”
才邁出兩步,卻被祝煜扯住胳膊。
“你要瞞我到什麼時候?”
這人也不肯裝委屈了,神情嚴肅得吓人,聞霄還以為自己是他的犯人。
聞霄也有些惱火,道:“你難道沒有瞞我?你家裡出了什麼事情,遇上什麼困難?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在我睡了之後悄悄溜出去,你去見了什麼人?”
“在京畿我想去哪就去哪。”
“那我的身體我也可以做主。”聞霄斜睨了掌櫃一眼,惡狠狠道:“我說我沒事,我就不會有事。”
與其說給祝煜聽,倒更像說給自己聽。
聞霄将衣袖用力一扯,憤然轉身離去。
身後傳來祝煜絕望的呼喊,“你若是哪裡不舒服,我帶你看病,散盡家财也要治好你。你為什麼不肯告訴我!”
“因為……”聞霄下定決心,隻給祝煜一個背影,“治不好。這是宿命。”
“這不是宿命,我能看見,你不會有事!”
“那如果以後,幾十年後,我變醜變老呢?”
“你為什麼這麼執着這件事,人總會變老,幾十年後,我也會老去啊!”
所有的驚慌、怨怼、絕望……積壓在聞霄心口,她的腦海裡像是正在上演一場天崩地裂的浩劫,她崩潰道:“你不明白……”
恰在這時,琵琶音止住了。
人們發覺琵琶女不彈了,下意識望向那演出的高台。
層層白紗之中,隻能看到一抹婀娜的倩影,手指柔若無骨,輕輕掃弦。
“京地百年朦,富貴如夢中。
曾是豪門第,榮華似霓虹。”
若一串珠玉碎地,那琵琶女輕輕開口,唱腔凄婉,激得人們寒毛倒數。大家皆丢下手中的事,探頭望去,隻等着琵琶女唱下一句。
那琵琶女恰到好處地頓了頓,聲音婉轉,回蕩在樂坊中。
“恰似那,
雲端雅宅映碧空,
輝煌璀璨耀蒼穹。”
不知為何,聞霄忽然心如止水,和祝煜一同望着那琵琶女。
“那富貴之家,庭院深深如仙宮。
雕梁畫棟,美輪美奂映霞紅。
錢财似海流不斷,權勢如山鎮萬重。
家中之人,绫羅綢緞身上披,珠寶翠玉耀雙瞳。
夫妻恰似蜜,長子如白虹。”
聞霄越聽越不對,這詞說的,莫不就是祝家?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祝煜。隻見他臉陰得可怕,兩手緊緊握拳。
聞霄小心翼翼捏了捏他,“我們走吧,這裡有些詭異。”
祝煜神情嚴肅,說:“沖老頭來的,讓我會會,給他清理點孽障,他感激我,就不計較花的事情了。”
琵琶聲越發嘈急,如暴雨傾盆,人心随着琵琶女極快的輪指震顫着,不自覺屏住呼吸,不敢亂動。
“誰料風雲起,命運多作弄。
如同那,大廈将傾難支撐,狂瀾既倒勢洶洶。
災禍無端降,富貴漸成空。
錢财恰似流水去,權勢仿若煙霧融。
家中之人,愁緒滿懷心惶恐,面容憔悴淚朦胧。”
“大膽,竟敢咒當朝尹相!”
祝煜不知從何處拔出把刀,鞋尖輕點那些客人的茶桌,直直飛身朝那琵琶女劈過去。
那琵琶女身形鬼魅,輕松躲過,樂曲卻不斷。
聞霄剛想有所動作,卻聽到樂坊之外亂成一片,人們在街上大呼小叫起來。
“祝小爺!小爺!您家失火了!”
“祝煜大人!”
“着火了!天啊别燒到我家去了。”
再看遠處天邊,濃煙滾滾而上,真是祝府!
樂坊大門忽得關死,聞霄打不開門,見狀抽出随身的匕首,心一橫,将掌櫃按在牆上,“是你搞的鬼!”
那掌櫃并不驚慌,隻是笑了笑。
身後傳來琵琶女凄切地聲音,似在為這大火唱一首哀歌。
祝煜與她鬥了個滿身大汗,她卻總是輕易脫身,不知為何,竟飄到二樓樓梯上了。
那琵琶女唱道:
“往昔繁華皆不見,隻剩殘垣伴冷風。
富貴之家成幻影,徒留歎息在心中。”
刹那間,一聲巨響後,祝府在烈火中,焚毀坍塌了。
祝煜飛身上去,一刀劈碎了琵琶,弦斷音絕。
這頭聞霄咬牙,對掌櫃道:“你信不信,我殺了你。”
掌櫃隻是輕蔑地勾唇,“你殺了我,誰來救你和你的子民呢?”
聞霄心驚,想提醒祝煜,卻見滿座賓客掀桌起身,一棍子将他打暈。
她剛想下黑手把這婦人脖子抹了,婦人卻手一揮,一陣奇香撲面,她也昏了過去。
模模糊糊中,她似是聽到那掌櫃歎了口氣,唱出這首曲的尾聲。
“恰似那,
昙花一現終凋零,繁華落盡……一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