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的門吱呀不斷,不知道是又有人來還是有人離開,賀年沒擡頭,專注地盯着懷中的手風琴。
許久沒練,不知道琴技生澀了沒有。
手指摁在琴鍵上,她拉動琴身,彈奏出一段舒緩的旋律。
有些悲傷的、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旋律。
她低低開口——
“靜靜的村莊飄着白的雪,
陰霾的天空下鴿子飛翔,
白桦樹刻着那兩個名字,
他們發誓相愛用盡這一生。
有一天戰火燒到了家鄉,
小夥子拿起槍奔赴邊疆,
心上人你不要為我擔心,
等着我回來在那片白桦林。”
《白桦林》。
她輕輕唱着,歌聲溫柔又哀傷。
“天空依然陰霾依然有鴿子在飛翔,
誰來證明那些沒有墓碑的愛情和生命,
雪依然在下那村莊依然安詳,
年輕的人們消逝在白桦林。”
賀年擡起頭。
她感覺有人在看自己,那道目光有如實質,牢牢釘在身上,實在無法忽略。
不是吧台老闆娘的,這道視線來自另一個方向,是之前審視她的目光之一。
酒吧另一端,一個滿臉十字疤痕的男人正盯着她,并且,随着他的視線,酒館裡不少人都向她看過來。
戒備且警惕,卻難掩疲态。
那個男人有着一頭半長的卷發,臉孔剛毅,甚至兇惡。
這個眼神,這種表情……當真是熟悉得很呢。
鐵血軍人的表情,以薩卡斯基為代表。
賀年懂了。
他們不是海賊,而是海軍,剛在新世界結束戰鬥的海軍。
報以一個善意的微笑,賀年繼續唱着。
“長長的路呀就要到盡頭,
那姑娘已經是白發蒼蒼,
她時常聽他在枕邊呼喚,
來吧親愛的來這片白桦林,
在死的時候她喃喃地說,
我來了等着我在那片白桦林。”
一曲終了,酒館裡稀稀拉拉響起些掌聲。
那個男人仍在看她。
想了想,賀年招來酒保,給他點了杯酒,并囑托年輕的酒保帶去了一句話。
一點小趣味,算是對曾經那個世界的緬懷。
年輕的酒保把一杯伏特加放到道伯曼面前:“那位演湊的小姐給您點的,她讓我給您捎句話‘你好,達瓦裡氏’。”
瞳孔略一收縮,他豁然站起,椅子拖拉過地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角落處,演奏者疑惑地看向他,與此同時,另有一道鋒銳的視線射過來,暗含警告和殺意。
沉着臉環顧一圈,道伯曼沒找到那道視線的來處,重新坐回椅子。
這證明那人實力遠在他之上。
沖動了。
“中将?”旁邊的部下小聲詢問。
“無事。”
道伯曼朝吧台看了一眼,那個演湊者的同伴他隐約有點印象。
如果對方也是海軍的話……不急在這一時。
賀年收回視線。
反應這麼大的嗎?不至于吧?總不能是以為自己在搭讪他吧?
想到一種可能,賀年的表情略微古怪。
“小姐,你唱得真好,這首歌是什麼?”不知何時,酒館老闆娘挺着肚子走過來。
“《白桦林》,這首歌叫《白桦林》。”
老闆娘低頭沉默一瞬。
她忽然扶着肚子俯下身湊近賀年耳邊:“小姐,其實你是海軍吧?”
賀年微笑不語。
老闆娘也笑:“等會你還想喝什麼?算是你演唱的報酬。”
“啊,這我可得好好想想。”
“不急,你可以慢慢想。”老闆娘離開。
賀年放下琴,坐在高腳凳上,視線慢慢掃過整間酒吧。其實除了刀疤男的視線外,她隐約還感覺到一道視線。
不那麼明晰的,若有似無,但又确實存在的視線。
純粹、甯靜,且絕無冒犯之意。
是誰?
看了半天沒看出個所以然來,賀年決定不糾結了,反正對方沒有敵意,應該問題不大。
“沒想到你還會拉手風琴啊。”銀發青年晃蕩着酒杯,找了個離賀年較近的位置坐下。
“我覺得我歌也唱得不錯,厲害吧?”
“啧,哪有這麼誇自己的。”
“事實而已。”
“是是,臉皮夠厚。”
說着說着,賀年兀地探出手去,拿走了斯摩格的酒杯:“嗓子有點幹了,給我喝點。”
“喂……!”斯摩格僵在原地。
咕咚灌了一大口後,賀年又把酒杯塞回斯摩格手裡。
“哎喲,你臉紅個什麼勁,害羞了?”她饒有興緻地望着銀發青年紅到脖子根的臉。
“你……我……這是我的酒!”
“有什麼關系嘛,我看到你新點的,還沒喝。”
“那也不行!”
“我說斯摩格,要不要這麼純情啊。”身體前傾,賀年貼近斯摩格,胳膊肘搭在他的肩膀上,朝後看去。
剛剛她拿斯摩格酒杯的時候,那道視線波動了一下。
“賀年,你!”
“别動。”她在他耳邊柔聲說道。
果然,那道視線再次劇烈地波動。
可惜還是沒找到是誰。
賀年離開斯摩格的懷抱。
銀發青年保持着拿酒杯的姿勢一動不動。
“喂,斯摩格?”
“啊,啊?”
斯摩格回神,對上賀年的眼神後不自在地撇開目光。
“我猜,你是雛吧?女人都沒抱過?”玩心大起,賀年惡劣地挑起嘴角。
“賀年!你……你怎麼這麼不要臉!”銀發青年頓時跳腳。
“是啊,我就是這麼不要臉,嗯,你能把我怎麼樣?”
“……”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賀年跟摸小狗似的摸了摸他的頭。
斯摩格打掉賀年的手,轉身一個人喝悶酒,結果喝了口後,突然想起來手裡的酒是賀年喝過的。
他當即給了自己一巴掌。
賀年在他身後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