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賀年是被熱醒的,身體像是融進火爐,要被燒着了一般。
她睜開眼睛。
睡夢中的第一感覺是熱,現在醒過來,第一感覺卻是累。不是精神上的疲倦,而是單指身體上的累。
這一覺其實睡得非常踏實,是自那個夜晚以來睡得最好的一次。
但為什麼肢體會這麼僵,好似一直沒得到伸展。
意識逐漸歸攏,她感受到禁锢自己的四肢,以及肩窩處不斷傳來的一呼一吸的熱流。
所以,米霍克抱着她睡了一夜?
得出這個結論,賀年表情瞬間變得古怪。
而且,他不僅僅是用手抱着她,腿腳都纏上來了,難怪睡了一夜會覺得累啊!
誰能想到堂堂世界第一大劍豪的睡姿和樹袋熊一樣啊喂?
尾椎處燙得厲害,似乎有什麼東西,賀年身體動了動,表情頃刻從古怪轉為精彩。
“醒了?”低沉的嗓音伴着晨起的嘶啞,米霍克摸了摸賀年的頭發。
賀年臉紅到發燙,耳尖都是紅的:“你放開我。”
“嗯?”他不明所以地嗯了一聲,親吻了賀年的發頂。
“你……你頂到我了。”
米霍克的身體僵了僵,遂收回纏繞住賀年的手腳。
“抱歉。”聲音恢複清明,算是徹底醒了。
他果斷掀開被子下床,沖向浴室。
高大的背影走得四平八穩,卻赤着腳,鞋都沒穿。
分明是落荒而逃。
臨到浴室門口突然收了步子,他回過頭看着賀年:“等我一會,你先别走。”反手擰着浴室門把手,他停止了進一步動作,似乎在等賀年的回答。
“好。”賀年點頭應是。
米霍克這才走進浴室。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賀年好像感覺,剛才米霍克的眼神,是在求她。
求她不要離開,就像,他害怕她會突然離開。
嗐,瞎想什麼呢,那可是米霍克啊,怎麼會求人。
甩甩腦袋,賀年開始換衣服,想把腦子裡不符合實際的想法清出去。結果剛收拾好,一道不可描述的呻吟聲從浴室的水流聲中穿出來。
不用想都知道米霍克在幹什麼。
賀年端坐在床沿,眼觀鼻鼻觀心,心靜自然……個鬼啊。她面無表情地坐着,腦子裡全是黃色廢料,甚至能從聲調的急緩判斷出米霍克進行到哪一步了。
不怪她變态到豎着耳朵去聽,實在是浴室裡動靜不小,加上經過海軍的訓練,她的五感已經敏感到一定程度了。
艹,大早上的,要命啊!
“阿彌陀佛福生無量罪過罪過……”
咚一聲,浴室門被急急打開:“賀年?”
賀年一擡眼,看到米霍克朝她走來。
他赤着腳,在地闆上留下一連串水迹,頭發也沒擦,一個勁往下滴水,白襯衫的領子全濕了。
一股寒氣撲面而來,賀年皺了皺眉:“冷水澡?”
站起身,她拿了旁邊架子上的毛巾罩在米霍克頭上,踮起腳給他擦頭發,一邊擦一邊數落:“大冷天的洗冷水澡,你想幹嘛?頭發不擦鞋也不穿,不是我說你,身體再好也經不住這麼造的,低頭!”
她強硬地按了按米霍克的腦袋,揉着毛巾呼啦一頓搓,故意一點也不溫柔。
“我怕你走了。”毛巾下,低沉的聲線抖動着,有些模糊不清。
“什麼?”
“我怕你走了。”
“我不會走。”
“你會。”
“我答應了等你出來,就不會提前走。”将頭發擦到半幹,賀年停下手。
米霍克直起身,金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賀年:“所以你還是要走。”
“沒辦法嘛,我是暫時在這裡過度一晚,我得趕緊去找斯摩格,不然沒法交差。”賀年順手放好毛巾,作勢要離開:“好了,我該走了。”
米霍克在身後一把拉住賀年的手腕:“你就這麼想去找那家夥?”
“都說了是任務啊,米霍克你松手。”賀年掙了掙,沒掙脫。
“賀年,你養的小雞長大了,之前種的可可樹已經結果,桃樹苗的長勢也很好,再過不久應該能開花了。”他說得很快,語速很急。
“所以你想表達什麼?”賀年停止了掙紮。
“回來看看吧……回克拉伊咖那島。”米霍克的聲音驟然艱澀。
賀年沉默下去,米霍克也不再說話。
她沒回頭,米霍克也沒松手,兩人無聲對峙。
“以什麼身份回去?”好一會後,還是賀年先開口打破沉默:“米霍克,我真搞不懂你在想什麼,不主動也不拒絕,那你對我這麼好做什麼呢?”
她拔高聲音:“不喜歡就不喜歡,何必黏黏糊糊吊着,直接給個答案不行嗎?”
抓住她的手忽然用力,身體轉了個圈。
賀年沒反抗,沒觸發外挂。
也許,是因為心裡還是有幾分希冀……
她眼睜睜看着米霍克抱住她,将頭埋進了她的肩窩。
潮濕的頭發貼在頸側,冰涼一片,賀年不禁打了個哆嗦。
“說了,你會留下嗎?”沉悶的聲音震得她肩膀又麻又癢。
賀年說不出話來。
因為不會。無論米霍克今天說什麼或做什麼,她都是要走的。
一定會走。
“呵,賀年,拒絕的人一直是你。”一聲嗤笑響起,米霍克抱着賀年的手臂用力收緊:“而且那天,分明是你沒給我回答的機會。”
聲音低沉,語氣嘲諷,說出的話卻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他在委屈。
賀年愣住了,她沒想到米霍克會是這個反應。
米霍克從不輕易示弱,除了那次醉酒,她再沒看過米霍克任何脆弱的模樣。
今天是第二次。
“賀年……”他擡起頭,金色眼眸不複鋒銳,滿是苦澀。
賀年能在他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我不喜歡你。”
心髒陡然停跳,賀年靜靜凝望着米霍克,凝望着他的顫動的瞳,也凝望着他抿緊的唇。
大腦空掉了,巨大的酸楚感填充了整個腦子,她失去了身體的控制權,隻剩下茫然和不知所措。
“我愛你。”米霍克忽地貼住她的額頭,鼻尖抵着鼻尖,他重複了一遍:“我愛你。”
咚!咚!咚!
停擺的心髒開始狂跳,抑制不住地、拼命地、幾乎要從心口跳出來。
賀年睜大了眼睛。
原來,他是愛自己的。
不僅僅是喜歡,是愛。
“賀年,我的答案是不喜歡你,因為我愛你。”
他的聲音帶着抖,帶着顫,世界上最不可一世的人,帶着滿腔的小心,卑微地向懷裡的女孩訴說着自己的愛意。
說完,米霍克垂下頭,不再看賀年,隻是那雙手臂仍舊執拗地禁锢着她。
不再糾結,賀年伸出雙手擡起米霍克的頭:“米霍克,我也愛你。”
注視着他的眼睛,她說得認真:“不是因為你愛我我才愛你,是因為我本身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