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喜慶樂聲,打斷了陳瑜亭地觀察。
他收回目光定了定神,知道一曲完畢之後,大婚典禮就要開始了。
衆人也都在這樂聲中沉寂下來,規規矩矩地站在自己各自的位置上。
心跳跟着鼓點一路昂揚上去,等待着即将到來的盛大歡喜。
随着一聲鑼鼓的嘹亮收尾,南夏帝吳煜身着朱紅色新郎服飾,出現大殿門口。
陳瑜亭猛然意識到,此等打扮并未南夏素有的規制。
應該是這位專情的帝王,特意為自己的新婚妻子改了制度。
“早就聽聞南夏帝與新後是青梅竹馬,兩人自幼一起長大,定情于年少之時,隻等到新後及笄之年才行完婚。”
陳瑜亭心下念叨着,也不得不感慨南夏帝情深一片,可謂難得。
又是一陣絲竹之聲傳來,比之方才的喧鬧更加纏綿悠揚。
送嫁的幾十名女官,如紅雲般自毯上飄搖而過,步履曼妙,婀娜生姿。
跟在她們身後的,則是一頂十六人擡的寬敞大紅花轎。
正紅色鮮亮奪目,上面繡着的龍鳳呈祥栩栩如生。
轎夫們個頂個得精神抖擻,孔武有力。
每一步落在紅毯上都沒有聲響,宛如一場優美至極的輕盈遊弋。
伴着樂聲,花轎漸漸行到了大殿前的石階處。
随着總管内監一聲中氣十足的“降喜……”
女官緩緩撩起轎簾。
身着绯紅嫁衣的巫馬澄,蒙着蓋頭由專人攙扶着走出,手裡還握着紅色的絲綢絹花。
巫馬良雨看着她一步步走上台階,走向吳煜身邊。
心中的萬千感慨,自是洶湧如波濤。
回想着澄兒,尚在襁褓中時便父母雙亡,隻得跟着自己生活。
自己雖待之如珠如寶,可她身世到底悲苦,小小年紀就經常心事重重。
機緣巧合之下,這孩子結識了當時在自己門下學習的,還是太子的吳煜。
從此,臉上才多了孩童該有的笑容。
“一晃這麼多年啊,澄兒終于有了自己的家!家裡有愛她敬她的夫君,将來還會有聰慧可愛的兒孫……”
思及至此,巫馬的眼睛酸澀起來,心下的暖流彙集成一股,直往上湧。
他從懷中摸出手絹,側頭擦了擦眼角邊的淚,接着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
畢竟,一會兒,他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巫馬澄此刻,已走上了石階的頂端。
又是一聲洪亮的“授冊”。
吳煜身旁的司禮官,将象征着皇後身份的金冊金印,交給了新娘身邊的女官。
“銘志達天!”
肅穆的聲音響徹内外,在場的所有人齊齊下跪叩拜,鴉雀無聲。
吳煜攜了巫馬澄的手,緩緩跪地向南邊的天拜了三拜,以示心志已銘,請上天接收之意。
“敬祖奉宗!”
底下衆人叩頭下去,依舊一絲聲響不聞。
吳煜和巫馬澄調轉了方向,朝向大殿再次拜了三拜。
“夫妻對拜!”
這聲之後,巫馬澄臉頰便紅了上來,方才地緊張激動。
此時,都被“夫妻”二字轉化為喜悅和嬌羞。
吳煜牽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幫蒙着蓋頭視野不便的女孩調整着位置。
随後,兩人對拜下去。
巫馬澄隻覺頭上的珠翠,好像蹭到了吳煜的帽沿。
“禮成!”
最後一聲又亮又沉,帶着皇家的氣度與莊嚴。
文武百官和各地使者們齊聲道:“萬歲萬歲萬萬歲”。
聲音響徹雲霄,驚起空中的飛鳥撲棱着翅膀。
整齊劃一的三叩首後,人們才都站起了身,頭微微低着,表情嚴肅而歡喜。
吳煜雙手搭上了蓋頭的邊緣,緩慢而鄭重地撩起了蒙住巫馬澄的紅綢。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女孩含笑的嘴角。
一張櫻桃口圓圓潤潤,彎成了好看的弧度。
兩頰上的绯紅,顯然不隻是因為胭脂的關系。
吳煜覺得,好像有桃花綴在女孩的面容上。
使得她整個人比往日更加美麗、溫柔。
再往上看去,一雙眼睛才是最妙的。
含着情、帶着笑看向自己,裡面還夾雜着悲傷、惆怅、歡欣、雀躍等等複雜的情緒。
如最柔軟的絲線,纏上了吳煜的心。
“請皇帝皇後移駕奉先殿,祭告列祖列宗!”
内監盡忠職守地朗讀着每一項流程,聲音始終亮堂堂的。
底下衆人複撩袍而跪,山呼萬歲之聲不絕于耳。
依着規矩,接下來便是官員們休整的時間。
待新人在宗祠裡祭完祖,大宴才會開始。
“要開始了。”陳瑜亭在心下對自己說。
他站起身,等着引路的内監來接自己一行,去偏殿稍事休息。
可誰知,自己等來的,并不是什麼内監或司禮官員,而是南夏第二号人物。
當今皇後的伯父——巫馬良雨。
隻見巫馬滿面春風地向陳瑜亭走來,還未靠近就先行了個禮。
笑道:“早聞中州新相卓爾不群,乃非凡之人,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啊!哈哈哈……”
陳瑜亭馬上含笑謙恭回禮。
“太師謬贊,實不敢當!今日一見,太師才是人中龍風,當世能人呐!”
邊說,還邊用目光度量着眼前之人。
巫馬的身形很高大,肩膀也很寬厚,這使得他整個人往那裡一站,天然就有正氣環繞。
雖是南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
卻絲毫沒有淩厲的富貴氣,反倒給人以慈祥和藹的感覺。
哪怕将這身朝服換成布衣,也絲毫不會影響他的魅力,更不會覺得違和。
“呵呵呵……陳相過譽了,我一把年紀啦,蒙陛下厚恩不棄,不過個食公家飯的老頭子罷了!”
巫馬良雨捋着自己的胡子,眼睛都笑彎了。
陳瑜亭也陪着樂,内心裡卻一點兒不敢松神兒。
誰讓笑裡,比任何地方都能藏得住東西呢?
“太師真是謙虛,難怪南夏君臣一心、和樂融融。”幾句恭維話先放出去。
這一回合,僅僅是兩位摔跤手,互相稍作試探而已。
巫馬良雨向後捎了捎,做出個請的動作,說道:
“陳相,咱們就别在這兒幹站着啦?還請到偏廳歇息歇息才是,哈哈!”
陳瑜亭連忙作揖道:
“勞煩太師帶路,真是陳某的榮幸!還請太師先行,陳某自當跟随!”
“哎?這怎麼話兒說的?”巫馬良雨竟一把拉過陳瑜亭的手,不由分說就往前走去。
邊走邊說:“我與陳相一見如故,還想多多了解、增進感情,懇請陳相千萬不要推辭!”
陳瑜亭心下冷笑。
“果然是張能言善道的嘴,怪不得要提前出擊。這般做派到了正式大宴上,可就發揮不出作用了。”
但他面上,還是那副受寵若驚的表情,直說:“能得太師青眼,陳某三生有幸,豈敢推辭!”
“哈哈,陳相快人快語,實在與衆不同!”巫馬良雨亦在心裡忖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