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笑聲粗糙,如磨刀石擦過儲陳耳邊。
“就說你們小年輕兒經不起事吧?瞧瞧,心裡想什麼全寫在臉上,這怎麼能行?咱們千裡迢迢來中州,難道就為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
聞言,少年急忙收拾起表情,對着身旁前輩擠出個略帶歉意的笑容。
隻是到底年紀還小,眉宇間凝重的憂愁之色,并未随笑意褪去。
反倒像遮住太陽一角的烏雲那樣,因着周圍光芒四射,反被襯托得愈發顯眼。
“城牆軟得像豆腐,咱們就靠肩膀去撐!百姓膽小怕事,咱們就好好把他們護在身後!我還就不信了,大活人還能讓尿給憋死?”
見對方仍是愁眉不展,孟廣不得已隻好試着開解兩句。
他可不想讓中州人,看見這樣的南夏将軍。
“前輩想得通透,是晚生作繭自縛了!”聽完後面這幾句話,儲陳連連對着孟廣拱手作揖。
以掩飾内心中,隐隐蒸騰得不安。
他當然搞不明白這擔憂的源頭,因為後頭話還沒來得及說,就被打斷了。
但同為将領的敏銳直覺,還是讓這個少年,覺察出了某種論不清、道不明的隐患。
隻是現下,還無從得知。
恰在此時,孟廣身下那匹玉照骢,不知怎得又發起性子。
隻見它将前蹄高高揚起,在空中四下踢蹬,扯着嗓子發出一聲聲尖厲深長的嘶鳴。
“哈哈哈,你看!它都能想明白的事兒,儲将軍就放心吧!”待馬兒四蹄重新落回地面,孟廣很是贊許地拍了拍它腦袋。
完全不把方才,跟儲陳講的話放在心上。
饒是中州軍隊再法度嚴明,自己麾下的豹突營也不是吃素的。
巫馬心内本就焦躁,又被這不知何時來一下的嘶叫,拱得愈發上火。
正當其抿着嘴坐在車裡歎氣的當兒,卻聽得外頭腳步聲響。
似乎還很是着急,全然不似往日慢條斯理,使喚着都不願動的樣子。
“啟、啟禀太師,中州迎接的官、官員已經到了!”一把頗為耳生的嗓音,突兀紮進車内。
還帶着快跑後急促的鼻息,以及不分青紅皂白的慌張忙碌。
如此莽撞行事,自然要招來埋怨。
不待巫馬發話,随車侍從已開口提點道:“這麼冒冒失失的,沖撞了太師該當何罪?南夏使團入京,中州派官員在城外迎接是慣例,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是,是,總管說的是!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傳話之人戰戰兢兢,既不敢反駁,又不得告退。
想是真有要事禀報。
“怎麼了?”一把渾厚嗓音自車内傳來。
猶如淵中卧龍,在睡夢裡發出的低嘯。
震得傳話仆從五内驚懼,邊哆嗦邊硬着頭皮答道。
“回太、太師……前頭管事的讓來、來回……此次前來迎接的官員,似乎來頭不、不小……”
話音還未落地,來人便覺面前車簾,被人從裡頭挑開了條縫。
一雙銳利的眼睛透過縫隙看向遠處,偶有不經意一瞥落到自己身上,竟是無以名狀的淩厲威嚴。
“快,叫前頭停車!”哪怕前方隻有個模糊輪廓,巫馬良雨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來人——
那是自己睡裡夢裡,都跨不過的高山迷障——
中州當朝丞相,陳瑜亭。
“是!是!”随車侍從聽得太師如此急切,亦跟着抓起緊來。
見适才傳話之人仍無反應,擡手便朝其帽檐拍了兩下。
狠狠道:“糊塗東西!太師吩咐了叫前頭停車,還不快去禀報!”
“是是是……奴、奴才這就去,這就去……”來不及從驚吓中緩過心神,傳話人旋即掉頭往隊伍前方跑去。
他一路上跌跌撞撞,在心裡把當時搶着接這差事的自己,從裡到外罵了個千八百遍。
原以為,跟着太師北上出訪,沿途必定是吃香的、喝辣的,又能遊曆些地方見見世面。
哪成想一天天的,要走這麼多路不說,還得随時被呼來喝去傳話。
有什麼好都是管事們的,等輪到自己這兒就連一枚銅錢、半塊餅都是恩典、是賞賜。
“下次再有這種事兒啊,誰愛來誰來吧!小爺我是不伺候喽!”勉強咽下一口濁氣的仆從,終于奔回了隊列最前頭。
朝着才剛吩咐過自己的副總管,有模有樣、繪聲繪色傳達了太師命令。
那舉止做派,簡直滑稽到了極處。
可就算是狐假虎威逞一時之能,也比把這窩囊氣憋在心裡好。
眼見行進隊伍停在前方,早已等候在此的陳瑜亭心中會意。
不慌不忙以手承托聖旨,身形立得挺拔筆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