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中州立國起,就定下的傳統——以示皇家納福、百官同樂之意。
隻是不知道,這回來的會是承福還是承喜?亦或是承安?
吉祥話穿宅過院,映着檐下大紅燈籠,令秦川愈發雀躍開懷。
他喜歡過節!
這一點無論長到多少歲,都沒有改變。
他喜歡看人們臉上的笑,喜歡聽他們作揖拱手道“平安”。
更喜歡自己置身其中,作為守護這安樂吉祥的一份子。
“爹爹福安!”嗓音脆脆生生,搭配上生龍活虎的動作,倒唬了對面秦淮一跳。
穩穩差點兒翻倒的茶杯,笑着說:“嗯,今日又比往年早些!”話畢擡手指指椅子叫其落座。
秦川原以為爹爹有話交代,身體不由往前傾着。
哪知秦淮對他早就放下心來,根本不欲與之商談軍務。
隻慢慢道:“府裡頭都安排好了,咱們兩個不在,别苑也會熱熱鬧鬧。”聲音不高不低,卻能聽出惦記。
“嗯,有小松在,他會照顧好師父的!”秦川連忙接話,寬着秦淮的心。
“除夕夜橫豎要守歲,等從宮裡回來,大家一起下餃子吃!”
“好……好啊……”不成想,秦淮竟流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話接得磕磕巴巴不說,眼神還有些閃躲。
秦川見狀隻做不覺。
好在此時宮裡内監也到了,是承安。
卻瞧其滿面喜氣,身姿筆挺,步子邁得四四方方。
簇新衣裳映着笑臉兒,愈發顯得眉眼彎彎。
行至切近,彎腰拱手作揖一整套動作揮灑自如,親切客套又不失皇家威儀。
“大将軍安,骠騎将軍安。”承安嘴也利索。
禮到話到,教人不必費心應付兩樣。
“公公快快請起。”秦淮上前周全着禮數,一托一讓間盡顯儒将風度。
承安隻覺面上如沐春風,擡眸再看直撞上兩對坦誠笑眼。
秦川站在稍後位置,還沖着對方稍稍點了幾下頭。
承安并未回應這份親昵,隻依着規矩奉上陛下禦筆親提,跟後頭數不清的佳節賀禮。
令人納悶的是,此次親筆雖跟往年一樣承托在盒子裡。
可下面分明還墊着塊,六寸長四寸寬的木質底座。
父子倆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素有“中州神木”之稱的丹金枞。
碎金式花紋迎着日光,更顯耀目輝煌。
底座中心留有一圈淺刻凹槽,想來定是特别囑咐設計成如此。
但承安接下來的話,并無隻言片語涉及這處古怪。
看着秦淮秦川接過福字、收下丹金枞,他又走近幾步。
那樣子,幾乎要跟秦淮頭碰着頭了。
“承安有話要替韓凜交代!”秦川一瞬間便明白過來。
難怪對方今日這般鄭重,不管臉上怎麼樂,身上都繃着股勁兒。
“大将軍,這是陛下叮囑,要親自交到蕭先生手上的。”承安邊說,邊從懷裡掏出封信件似的東西。
“這……”秦淮猶疑片刻,擡手讓道:“蕭先生身處别苑,公公不妨入内等候吧。”
鐘禮鐘廉看在眼内,忙不疊喚來小厮前去傳話。
承安立在院中,執意不肯歇息。
隻說先生有大功于國家,自己微賤之軀豈敢輕言勞苦。
秦川打量對方捧着信件的手,心裡總有種感覺:承安變了。
往常出門在外,他話就不多。
比不得承喜嘴甜會來事兒,也比不得承福敦厚憨實。
可要說幾個徒弟裡誰最像孫著,自己必會投承安一票。
他那種做事不急不躁,說話不緊不慢,關鍵時刻又忠勇果敢的樣子,一直令秦川印象深刻。
今日再見,他隻覺對方身上,那股勇武之氣更足了。
若不是殘了身子,又在宮中當差,十個裡倒有九個得以為其長在軍營。
不多會兒的失神,引來腳步聲響。
是師父跟着引路小厮來到正堂。
喘嗽淺淡,沿途散落各處。
不等秦淮引薦,承安兀自迎了上去。
一把扶住對面将要行禮的手:“先生快請起,微末之人不敢當此大禮。”
一見蕭路,承安語氣都變了。
顫抖尾音與幾近文雅的用辭,齊齊昭示出内心崇拜敬重之情。
他雙手托起信件,颔首躬身道:“此物乃陛下親筆,還請先生過目。”
“咳……咳咳……”蕭路亦低頭接過,口中連道“有勞”。
手上動作緩慢輕盈,一如風中蒲柳。
信上并無過多寒暄緻意,隻寫明朝廷對鄧禹、吳漢、賈複三家之妥善安置。
措辭簡練、内容扼要。
“蕭某謝陛下隆恩,煩請公公代為轉達。”蕭路捏緊紙張,擡手便要再拜。
承安急匆匆欲攔,卻被其眼中波光攝在原地。
默然垂手,領了這份心意:“先生放心,奴才必定一字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