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的腰扭傷已經過去三天了,他躺得難受,差兩個下人又請姜郎中來診了一回。
他的腰疼得沒之前那樣厲害了,這回複診白藤便沒有陪在床邊拉着他,隻是在一旁翹着腿坐着,姿态霸道,神情倨傲,姜郎中忍不住偷瞟了好幾眼。察覺到姜郎中的目光,白藤咧嘴對他邪邪一笑,他的眼睛不同于黑衣可愛的杏眼,是一雙内眦較深的狹長眼睛,此時他雖唇角勾起,那對幽深的眸子裡卻是半點笑意也無,盡是陰森寒氣。
讓他這麼一看,姜郎中隻覺自己似是被一匹惡狼盯住了,吓得頭皮一炸,立刻收回了目光,老實看診。
他先前還以為這個陰郁小白臉是黑衣養在深宅中的娈寵,直到和人閑談時才得知,黑家隔壁那戶是活閻王,才不是什麼紙老虎小白臉。
從古至今,暧昧的事都是大家津津樂道的話題,那些人一聽說黑衣現在卧病在活閻王家,傷的還是腰,齊齊發出了籲聲,更有好事的添油加醋地描述起了二人共乘一騎、同賞花燈、攜手漫步街頭等轶事,越說越暧昧。再往前倒回幾個月前,活閻王鞭殺在酒坊鬧事的無賴一事,差不多全城人都知曉了,如今這麼一看,原來不是另有私仇,分明是給自己相好的出頭呢!
不過活閻王能是在下的那個麼?前前後後一聯系,黑老闆自己爬上活閻王的床還差不多,不然能傷了腰?哎呦喂!
收起心思,姜郎中的目光從黑衣後腰移開,正色道:“繼續卧床将養幾日為妙,黑公子的腰傷被照料得好,用不了半個月便能康複,何必心急?正所謂‘欲速則不達’。”
診斷結果事與願違,白藤眸光一暗,黑衣拉下了臉,好在他想得開,繼續卧床不就意味着還能多賴在白家幾天麼?難受點就難受點。
待到下午白藤去練鞭時,兩個下人之一的藍尾鬼鬼祟祟地湊到了黑衣床邊:“二少爺,今天我去請郎中時,在街上聽到了一些有關您和白公子的傳聞。”
黑衣渾不在意,甚至還有些小小的興奮:“在一個屋檐底下一起住了好些天,有流言再正常不過,不必理會。”
藍尾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您确定?!”
黑衣合上手裡的書,目光笃定:“不然?有關我和藤喵喵的流言總有一日會變成真的。”
仿佛幾百個磬兒、钹兒、铙兒在耳邊一齊作響,藍尾不知說什麼好,喃喃道:“二少爺您開心就好……”
“嗯?”黑衣面露不悅,“你在說什麼?我心悅藤喵喵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您再如何心悅白公子也不能……不能……”藍尾一急,嘴邊瞬間沒了把門的,待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他又開始結巴起來。
黑衣被弄得莫名其妙,揮手驅趕他:“有何不能?隻要藤喵喵樂意,把心挖給他又有何妨?”
“……可您不是說過……這輩子……這輩子絕不在下麼……”藍尾憋紅了臉,支支吾吾。
“嗯?”黑衣一下意識到傳言偏離出了自己的預期,趕緊揪着他仔細問傳言的具體内容。
現在外面都傳,豐樂酒坊的黑老闆是活閻王養的兔爺,二人夜夜笙歌春宵帳暖,這不,玩太猛把黑老闆的腰都幹斷了。
不少人好奇傳聞的真假,紛紛跑去酒坊,借買酒的名義向夥計打聽,因為流言,酒坊近日來真是财源滾滾。
黑衣一聽,氣得差點跳起來,這麼一動再次牽扯到了腰,疼得他一邊抽氣一邊罵罵咧咧:“是誰在胡言亂語?我這腰是扭了,扭了!嘶……他們怎麼不覺得是我雄風大振才把腰扭了的?傳的都是什麼玩意!”
藍尾忍着笑給他拿了一枚糖蓮子,又端來溫熱的茶水讓他喝下順氣:“茶館食肆裡都在傳,知道的人太多,這流言怕是刹不住了。”
黑衣氣哼哼地吃下糖蓮子,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沒人覺得他才是上面那個,從哪看他都不應該在下吧?
藍尾撓撓頭,解釋道:“白公子是江湖人士,您是貴公子,雖然白公子未必有您經驗豐富,但是秀才遇上兵……”
黑衣眉頭一皺:“再說一遍,誰經驗豐富?”
壞了!說錯話了!藍尾趕緊跪下:“二少爺息怒!我不會說話,是您看得多見得廣,這才有了些經驗……”
“這種有歧義的話要是敢讓藤喵喵聽見——”黑衣拉長了尾音。
藍尾給了自己兩巴掌,磕頭如搗蒜。
黑衣輕易不動怒,以至于總教人忘記了他還有發怒的一面,他發起怒來氣勢不輸白藤,一下從一隻溫順乖巧的獅子貓變成了白老虎,那雙瞪得溜圓的杏眼亦不複往日可愛,閃動其中的銳利壓迫得人喘不過氣來。
見差不多了,他收起怒氣,換回了一副溫良笑臉:“想辦法把流言止了,止不住就換個說法,反正我不能是下頭那個。”
藍尾應聲退下,黑衣捧起書,接着百無聊賴地看。
他盤算得極好,哪知晚飯時白藤一進來,就用調笑的語氣嘲他道:“黑二少倒是清閑~你可知道,外面現在都傳你被我養起來了?”
黑衣袖中的手猛然收緊,佯裝鎮定問他道:“還有這事?誰告訴你的?怎麼說的?”
白藤十分大方地把小葉賣了:“問的小葉。”
“啊?”黑衣傻眼了,“你怎麼突然要問他這個?”
白藤依舊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甚至還有點興趣盎然:“今日我在外聽人說你是兔子,所以順便問了問小葉。”
不理會愣住的黑衣,他接着往下道:“小葉說兔子是被人養的男人,你這些天也算是被我養在籠裡的,叫你兔子不虧~”
黑衣白白嫩嫩,真有些像兔子,而且和兔子一樣,都是表面溫馴,急眼的時候咬起人來還挺疼。
聽白藤說完,黑衣放下心來,看來小葉沒把兔子的真正含義告訴白藤,隻是模糊解釋了一下讓他誤以為和阿一一樣是養在家中的寵物。
嚴格來講,黑衣豈止是被白藤養了幾天,自打二人熟絡了,如無意外,他一日三餐有兩餐都要賴在白家和白藤一起吃,老嬷嬷早熟知了他的口味,已經習慣每頓飯都做上幾道他愛吃的菜,比如今日的晚飯,她就特意烹了他愛吃的肉釀生麸和老鴨湯。
近日黑衣扭了腰,在白家住得愈發如魚得水,都直接睡進主卧了,怎麼能不引人遐想呢?
他眼巴巴地看着白藤:“養一天也是養,養一年也是養,依我看,不如……”養一輩子。
跟他熟稔如斯,白藤能不知他心裡在打什麼算盤?不等他說完就幹脆地拒絕了他:“不養,你太鬧。”
“我保證乖乖聽話,藤喵喵指東,我絕不往西。”
白藤放下碗,伸手在他額角彈了清脆一記:“堂堂黑家二少讓别人養在家裡?你覺得像話?”
好像傳出去是不太好聽……黑衣一拍手:“不如換我養你?”
“你?”白藤瞥他一眼,嗤笑一聲,傲慢的樣子宛如一隻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