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雲晞掀眸,看了曉荷一眼。
她寄給舅舅的信瞞不過鄭氏,所以就算她對鄭氏與窦寶珠有什麼不滿也無法寫在信裡,否則不僅寄不出去,還會惹來記恨。
所以,平日給舅舅回信時隻能違心說自己在伯府裡過得很好。
其實她之前遇到過比鄭氏母女更加險惡之人,對鄭氏母女的那些不懷好意的打壓與擠兌,她并沒有特别在意;那些所謂的委屈與忍讓,是為了在伯府換個容身之所。
至少在伯府裡這一年多衣食無憂,不用為生計操心。
她都要走了,紛争的另一頭是舅舅的妻女,又何必提及令舅舅堵心。
心中有決斷,下筆就流暢了。
戚雲晞落筆:“你先收拾好行李。”
曉荷抱着衣裳,不解:“夫人不是說得舅老爺的回信後再說,能放咱們離開?”
戚雲晞手中不停。
舅母突然開始為她着想,所以她突兀地提出要去拜祭奶娘,就是想試探舅母的反應。
結果比她想象的還要遭。
不光沒有半句阻攔,反而還給她安排馬車。
她不相信人會無緣無故突然改變。
戚雲晞:“先準備着。”
小心些總是不為過。
既然上京每日都有去外地的商隊,提前打聽好,有個備選很有必要。
***
為免夜長夢多,第二天一大早,戚雲晞和曉荷就出了門,馬車已在門口候着。
見到戚雲晞主仆,車夫連忙跳下轅座擺好馬凳。
戚雲晞見曉荷頻頻往伯府斜對面巷子的方向看,好奇:“怎麼了?”
曉荷皺眉:“總感覺有人盯着咱們。”
戚雲晞就讓車夫去看看。
不多久,車夫回來了:“曉荷姑娘可能看錯了,巷子裡沒有人。”
“走吧。”
曉荷點點頭,攙着戚雲晞踏上馬凳,直奔金桂庵。
金桂庵在上京城外,出城後西行十裡,能看到一大片連綿的矮山,金桂庵就掩映在一處隐蔽的山谷裡。
随着馬車越來越颠簸,戚雲晞知道快到了。
她緊緊抓住車座側面的扶手,好使自己不會被颠下車座。
就這樣行了約半個時辰,馬車終于停下。
曉荷先走出來,一隻手提着裝着在山腳的村子買的貢品及香燭紙錢,一隻手掀起車簾:“姑娘,到了。”
戚雲晞踩着車夫提前擺好的馬凳下車。
來拜祭奶娘,她穿了身月白色的衣裙,頭上并無钗飾,烏黑的發仍用烏木簪别的,和曉荷一起朝金桂庵走去。
直到戚雲晞主仆進了金桂庵的院子,車夫才收回驚豔的目光。
表姑娘鮮少出門,之前沒坐過他的車,聽府裡的人說表姑娘比大姑娘更美他壓根不信,在他看來大姑娘已經夠美的了,今日得見真容,簡直是仙女下凡!
庵堂不大,人也不多,連主持一起總共才五人;戚雲晞來得早,住持與尼姑們正在大殿裡做早課,戚雲晞沒有打擾她們,先去供奉奶娘靈位的院子。
走在去後院的遊廊中,耳邊是隐隐約約的低聲吟誦,戚雲晞想起第一次來這裡。
那時她才到上京不久,中秋前夕,舅舅帶她來的。
舅舅告訴她,他早年在這裡給爹娘設置了長明燈,每逢回上京都會前來祭拜。舅舅讓庵裡為她預備了個小院子,要是想爹娘了,她可以随時來這裡。
中秋過完後舅舅去外地當差,舅母對她的态度急轉直下,到了九月十二爹娘的忌日那天,隻有她自己帶着奶娘前來祭拜。
結果那日出事了,她在山中困了三天三夜。
一個未婚女子,突然失蹤了三天三夜,說出去怎麼都不好聽。雖說住持幫她圓了,那以後出門就變得更加艱難。
趁曉荷擺貢品香燭,戚雲晞掏出帕子,一點點擦淨靈位和骨灰盒上的灰塵。
她一直知道,比起在上京,奶娘更想回到家鄉,那裡有奶娘記挂的人。奶娘是因為她想等人才留下,她肯定要送奶娘回鄉的。
點燃黃紙,火光袅袅而起,升騰的火焰映紅了戚雲晞的臉,也映出她眼裡點點的水光。
她隻盼望着,奶娘不會再眷念她,去想去的地方。
金桂庵門口,佟寒朝裡頭張望了陣,走到一旁的許懷彥面前,好奇:“戚姑娘為何也會來這裡?”
許懷彥将目光從不遠處正假裝無意望向這邊的年輕書生身上收回:“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