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祭完奶娘,正殿裡的早課也已做完,戚雲晞在供奉長明燈的大殿裡門口見到了靜安師太。
對于這位與母親年紀相仿的方外之人,戚雲晞一直心存敬意。
前年出事時,靜安師太果斷讓庵裡的人和香客在地道裡躲了三天三夜。她自己則在外面與土匪周旋,并設法将此地情況傳出去,搬來了救兵。
也是靜安師太第一個找到衣衫不整的她,為了避免她被衆人議論,靜安師太有意無意告訴衆人,說她的藏身之地是她安排的。
都說出家人不打诳語,靜安師太明顯偏幫她。
戚雲晞知道自己沒有失貞,但倘若被人捕風捉影議論,她一個未婚女子會面臨非議,更不敢想象那樣的流言傳到舅母耳裡會如何。
戚雲晞客客氣氣施禮:“師太。”
靜安師還是那副樣子,就算見到戚雲晞和一年前有了很大的變化,依舊波瀾不驚慈眉善目地,她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微笑着:“來上香?”
戚雲晞颔首。
兩人寒暄的間隙,曉荷取出另外的供品擺好。
在靜安師太的陪同下,戚雲晞在供桌前的蒲團跪下。
父母已去世七年多,她甚至有些不記得他們的樣貌,但印象中父母的感情一直很好。
母親嫁給父親時,外祖父還沒有繼承爵位,一家人住在平成。
後來母親随兄長去柳城遊完,遇見了剛赴柳城就任的父親。
兩人相識相知相戀,然後順利成親,隻可惜子嗣不太順利,成親好幾年才生下她,後來再也沒有生育。
但這并未影響父母的感情,她那還小不太懂,卻也能看明白父母看向彼此的目光裡流淌着令人心安的溫情。
十歲那年倭人來犯,父親守城戰死,在家中的母親聽到消息就跟着去了。
奶娘告訴她,母親太悲痛了沒能邁過那個坎,來不及給她留下任何叮囑。
七年過去,戚雲晞已經很少想起他們。
母親選擇去陪父親,那是母親的自由,身為女兒的她不能埋怨。
戚雲晞恭恭敬敬在父母的靈前磕頭,還是模糊了雙眼。
偶爾她也會忍不住去想,倘若她将來做了母親,一定舍不下自己的孩子。沒有父母庇佑的孩子,有時真的很難。
*
從金桂庵吃完素齋回來,戚雲晞沒有着急回伯府,而是先與曉荷去了碼頭。
她不想讓鄭氏知道她的計劃,進城後謊稱買胭脂和布匹,給了車夫十文錢讓他去飲碗茶水歇歇腳,她們偷偷去碼頭打聽消息。
如窦寶珠所言,碼頭每日都有去往各地的商船,但直接到柳城的,最早得等到三日之後,也就是上巳。
她與曉荷兩個單身女子上路,最好減少中途周轉,所以搭乘這一趟直達柳城的最好。
戚雲晞當即決定将離開的日期定在上巳。
打聽好消息後,戚雲晞帶着曉荷前往胭脂鋪。
從胭脂鋪出來,戚雲晞拉着曉荷,專往人多的地方走。
曉荷的心也跟着提起來:“怎麼了?”
戚雲晞腳步不停:“那人還在跟着咱們。”
從碼頭出來後,戚雲晞就感覺身後有一道目光,但碼頭人多眼雜,她一個年輕女子帶着丫鬟本有些紮眼,沒有深想。
但她沒有想到到了胭脂鋪,那人也在,竟然還主動走上前打招呼,笑眯眯地:“好巧。”
那人樣貌不錯,舉手投足間看得出非富即貴,但戚雲晞不喜歡他看人的眼神,太過無禮輕佻。
戚雲晞沒有搭理他,沒想到出了胭脂鋪後這人又跟上來了。
曉荷回頭,果然看見一道玉色身影,見她看到他了,竟然還遙遙綻出個微笑。
曉荷後背上的冷汗都出來了。
接着,主仆倆心照不宣加快步伐,前往去與車夫約好的地方。
但到達那裡之前,無論如何都得穿過一條垂直于街道的巷子。
戚雲晞趁那人不注意,和曉荷閃身進了就近的巷子,她隻希望巷子裡有人。
但她們很快就失望了。
那人又跟來了,且離她們越來越近,在戚雲晞她們走到巷道中間的時候,那人橫伸出一條胳膊,用一把收緊的折扇攔住戚雲晞的去路。
曉荷擋在戚雲晞跟前,斥責道:“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幹什麼?”
那人的目光越過曉荷落在戚雲晞身上,毫不掩飾眼裡的驚豔之色,他笑得如同抓住了雞崽的狐狸:“姑娘莫怕,在下并無惡意,隻是一見姑娘驚為天人,想同姑娘說說話。”
戚雲晞緊攥着手,準備往回走。
可原本空蕩蕩的巷口竟然多了一輛馬車,人高馬大的車夫站在巷口,興緻勃勃看着他們。
是那人的同夥!
戚雲晞後背的冷汗一下子浸透了中衣:“我同你沒什麼可說的!”
她故意拔高了聲音,試圖引起馬路上路過的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