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地闆底下的畫面讓徐迢看得愣神,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回到這裡,也很難從物是人為的悲傷中抽離出去。
就在他迷茫得怔在原地時,一陣滋滋啦啦的電流聲從不遠處傳來,這聽起來像是對講機啟動時發出的聲響。
“所有無關人員已撤離,可以釋放射線……”
徐迢甚至沒有反應過來。
“同意釋放射線。”他竟然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利落地向對講機另一頭下達命令。
“好的上校!”
什麼射線?什麼上校?
徐迢心裡咯噔一下。
他曾日日與論文中的宇宙粒子打交道,活躍在宇宙之中的光粒子組成道道人類肉眼難以捕捉的射線,這些射線往往都不是善茬。
他太陽穴開始突突直跳,已經有了種不太好的預感。徐迢趕緊爬起來尋找聲音傳來的方向,他奔跑在透明的玻璃地闆上,明明每一步都踏得如此用力,卻還是聽不見任何一聲悶響,就好像他已經是遊離在世界之外的幽魂。
終于,他看見了一個一身精良機械戰甲的身影,身邊還有幾個有序列隊的随行士兵。
這身機械戰甲徐迢曾見過,上面的聖杯标志尤為明顯,一看就知道隸屬當年的領航者基地。
“撤。”接着男人壓低聲音,便轉頭與身邊的士兵一道快跑離開。
因為戰甲厚重,徐迢已經無法分辨出那個男人的真實身形。隻是在那人轉身的刹那,徐迢看到了戰甲透明護目鏡下的雙眸。
【那雙眼睛!】徐迢倒吸一口涼氣,眼淚瞬間浸濕了眼尾。
那個極緻深邃的雙眸深深刻在徐迢的腦海之中,他不會認錯——
是林楚決的眼睛!
【不對啊,林楚決出生在太空城群組起飛那年,這時候不可能批着戰甲出現在這裡啊!】
這雙銳利的瞳已經将徐迢釘死在了原地。而轉瞬之間這裡空無一人,隻剩樓下一片詭異祥和的會場。
下一秒——
徐迢隐約能聽到細微的高頻率雜音,像是有蟲子在耳邊煽動翅膀,振得耳膜經不住地發疼。
無數粒子在高速碰撞下釋出能量,光線就這麼發射出來。那種嗡鳴一樣的雜音,是高功率加速器獨有的特點。
徐迢趕緊順着聲音找,雜音在耳膜中的共鳴越來越明顯,最後他的視線繞過不遠處的一道屏風,眼前的場景終于不是詭異的空蕩。
徐迢看到了幾個穿着嚴實防護服的人,他們手上捧着平闆,似乎在時刻監控某些數據。
他們有一台定向發射微弱藍光的機器,機身時刻閃爍的綠燈代表它正在有條不紊地運行着。
光是看這樣的場景,徐迢那不好的預感已經得到了應驗。
那場學術交流晚宴已被大量的放射性危險射線覆蓋,深處晚宴的人在不知情時,已經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不!你們停下來!”徐迢已經顧不上更多,直接從喉嚨裡撕心裂肺地喊了出來。
穿着防護服的人感覺不到他的存在,隻是目不轉睛地看着屏幕,曲線波動上升直至突破紅線,領頭的馬上舉起手一揮,所有人幹脆利落地逃離。
“别走!讓它停下來!讓它停下來!”徐迢趕緊跑上去抓。
可是他明明能感覺到自己的手掌在拼命觸碰另一個軀體的手臂,卻無論如何都使不上力氣,隻能任憑他們如風溜走。
不行!不能這樣下去!
最後一個防護服身影從拐角消失,徐迢難以置信地怔在原地,眼皮麻木地緊撐着,奔湧而出的淚水胡亂抹滿他慘白的臉。
猛然之間所有可怕的回憶朝他撲來,病床上痛苦的呻吟、手術室前無力的質問、塵埃密布下的葬禮、喪鐘從四面八方傳來……
熟悉的面孔一張張蒼白直至抱滿遺憾死去,徐迢從體面的神台跌到無人問津之地,躺入休眠艙遲遲不醒。
就是這一天,都是因為這一天!
徐迢所有的不甘突然爆發,頃刻間時空錯亂,他轉身重新跑向放射機器,一邊崩潰地抽泣一邊尋找能緊急停下機器的按鈕。
他的手在劇烈地顫抖,從機器最低端一直抓摸到頂,卻隻能觸碰到一片光滑。這裡沒有按鈕,機器一旦開始了就不能停下。
不能停下總能毀掉吧?
徐迢要分不清現實和模拟了,他瘋了一樣想要阻止悲劇發生,于是不停推着放射機器的機身,妄圖将它整個掰倒。他用盡了全身所有力氣,可那台機器重得可怕,恐怕兩三個人才能将它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