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輩…不知……當時已近昏厥，隻模糊看見個高大的人影救我脫困”沈硯柏道，“前輩方才所說火勢突然，可是此事有什麼隐情……？”

決明子聽罷一掌拍桌，聲音震響四方，攥握的拳因憤怒微微發顫，“這一切皆盡是蕭褚安所為！”

這一切皆盡是蕭褚安所為……！

沈硯柏臉色僵冷煞白。

決明子悲憤道，“當年瑞王要弑君奪位，你父親便成了首當其沖阻礙他的眼中釘！蕭褚安為保性命與瑞王勾結，屠滅沈家便是他交給瑞王的投名狀！”

沈硯柏搖着頭本能不願信，他極盡控制着面色失常，否定道“不可能……不可能！”

“秋兒！滅門之禍我豈能作假騙你！”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是褚安做的，不會是他，不會是他！”沈硯柏勘然崩潰，面容情緒再控制不住，他低吼着否決決明子，似乎這樣就能堅定自己始終的信念。

“這件事前朝遺老衆所周知，你若還不信大可去打聽！”決明子心中憤慨，沒想到這小子對于自己所述事實反應如此激烈！憤慨之餘他感到一絲驚詫怪哉，方才他口中好像提到了“褚安”二字！他猛得抓住沈硯柏臂膀，凜然道，“你認識蕭褚安？！”

情激之下難有睿智，沈硯柏急着辯解，“姜叔伯，那夜救我的脫困便是他！若是他縱火，為何要往返行兇之地？為何要救我為他日後增添禍患？又為何要将我留在他身邊，錦衣玉食将我養育年歲至此？！失火之事故乃人為，可他此番種種與之相悖勃，與此行徑相矛盾，疑點重重啊？！”

倏然傳來一記清亮的巴掌聲，争執了斷，房中靜得落針可聞！決明子急促呼吸，怒其不争質問他，“那偏房中的是不是蕭褚安？！”

這一掌實屬力足，打得沈硯柏腦中嗡鳴，半臉麻木，他無聲沉默算是回應了決明子。隻聽決明子連聲哀歎叫喚不止，他氣得渾身發顫，直指自己的那雙手抖動不停！

“他返程你怎知他不是為了确認是否餘留活口？！至于救你脫困，那許是他良心不安為了撫平自己那放火殺人的腌臜之心！沈秋啊沈秋！你竟同自己的家仇敵人攪纏一起！若你爹娘泉下有知，必定死不瞑目！！”決明子悲壯，激動地扯着嗓子連聲嗆咳。

那郁憤填膺又無比笃定的話語讓他陷入無盡懷疑與絕望，言語似鈍刀一下下剜割他的心肉，殘忍又血腥地來回施力，将他心房血次呼啦地片片剖開。他隻覺得心痛極了，那種被悶至鼓中欺騙的惱火後頓而生。

他千千萬萬個不願信，可黑鷹所述是他！姜叔伯訴說是他！夢裡那反反複複出現的還是他！為什麼會是蕭褚安？！為什麼要是蕭褚安！

他還能怎麼抉擇……已然沒有選擇……！

他不得不懷疑、不質疑，不去偏信！

所有事态從始至終都直指一人，好像隻有他這個傻子還啟望能有轉變，拿與之有血海深仇的人當救命恩人！

沈硯柏痛苦萬分，身心如浸在寒冬臘月的陰雨天，衣褥盡濕黏着皮子，潮濕又陰冷。那詭異的惡寒揮抹不盡，自心底而起泛便全身。

姜叔伯之語，黑鷹所述，夢中回溯，記憶與聲音頻頻閃回，在他腦内餘音繞梁，仿佛在一遍遍重複着他罪該萬死！他愛上了屠滅家門的仇人！

愛與恨在這一刻滋生橫長，同室操戈着他的意志，他頭痛欲裂，被人欺騙與玩耍的憤慨怫郁而生！

他撞門而出，直奔蕭褚安偏房闖去！

他要問清楚，他要親口聽蕭褚安說出真相！

“秋兒！”決明子急道，生怕他的冒進把落手的仇人弄跑！遂急忙跟着他出去。

此刻的沈硯柏隻有上頭的情緒，他臉色難堪，劍眉橫起，一臉肅殺之情！

當那偏門被推開，靠近那張床上面容沉睡的蕭褚安——就像烈火被兜頭澆滅！

滅家之仇，自古以來是當貿首之雠！

若蕭褚安承認自己就是害他家破人亡的兇手，他該怎麼辦？！對着這個付諸自己全部感情去愛的人，他真的能做到拔劍相向嗎？！！

就在他陷入若将蕭褚安叫醒，二人此後該何去何從中，決明子跻身而進。他拉拽住沈硯柏臂膀，使他從僵境中恢複清明，訴道“為了給他安神，固元湯中我每日都加了點助眠藥材進去。藥一生效，這個時候你喊不醒他，我去給他熬點解水。”

沈硯柏猛得一把攥住他，痛苦掙紮寫滿了臉“姜叔伯……！不然…還是等他醒來再說吧。”

“你們明日便要離去，這藥自是下了比以往重些才見效，等他自然清醒，該是明日晌間了！”決明子狠地想甩下他手。

沈硯柏無言，隻緊緊攥着那臂彎不肯撒。他實在懦弱，他怕聽到蕭褚安的答案，怕聽他如若訴出那殘忍的真相，怕從深愛之人口中得到承認他是如何謀害自己家人！

就仿佛要當着他的面被淩遲，鮮血淋漓地片割他！他實在害怕面臨那一幕，他是個懦夫……

他隻怪自己品行下流經不住誘惑，怨自己一腔深情愛了不該愛的人，才在一次又次的交合中交付出心。

“撒手！”決明子厲道，“沈秋我簡直對你失望至極！沈兄沈嫂養育出你這般認賊作父之子隻怕黃泉抱恨！！！”說罷，他甩袖佛手而去！

是啊……爹娘若泉下有知怕是對他心寒透頂、百念皆灰。

沈硯柏回頭看了眼沉睡的蕭褚安，隻逃也似地離開偏房……那個地方他不能再待，室内滿是他的氣味，無孔不入地鑽進鼻間繞進心頭，狠狠扼制着他的肺腑讓他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