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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是陸蔺坐堂,桂娘來得早,病人隻兩三個,陸蔺已經穿上桂娘送的衣裳正與鄰家娘子說笑。陸蔺擡眼間見桂娘進門,笑着伸手招呼她:“才說你呢,你就來了。”
桂娘上前,将手搭上她的手心,忍不住笑:“是在說什麼?”
鄰家娘子們多二十餘歲,每每瞧着兩個少年人一處耍玩,在旁笑作一團,其中一個先開口:“在說陸娘這身衣裳襯氣色、行動也方便,商量着要做一身一樣的。”
另一個就接上:“陸娘說是桂娘一針一線親手做的,要獨自一個人穿,不許我們學呢。”說着用手指頭比劃了不曉得多少個“一”,在場衆人一齊都笑了。
等病人多了,便都散開各司其職。桂娘先往錢大醫跟前見過,随後照舊往藥房前幫忙。最忙的那一陣怕出錯,藥房需要另外有人先驗看過藥材與方子能否對得上,再打包。這事最初是錢大醫的學生來做,不出半年就由桂娘來做了。
同在藥房的娘子常羨慕桂娘取藥利落:“都是初學,你平日比我還忙些,辨認藥材卻比我學得快,年輕又聰明、真好啊。”
桂娘回她:“你沒見過我母親,她是知道一些藥理的,家裡也有一兩卷相關的書,哪是什麼聰不聰明,就是熟能生巧罷了。”
等到午後,人漸漸的就少了,尋常人都趕着在宵禁前回家,太陽西斜後出門走動的人就少了。
王大娘許是忙完了家事,進門來唠閑話,逮住桂娘說:“你還沒聽說吧?”
桂娘迷惑:“聽說什麼?”
“哎呀,就是你家二郎的事兒啊。”王大娘急了,“之前不是有人說看見你家二郎與不三不四的人在街上,被你駁了。前兩日那人又來了,說話可直白,虧得你不在場,好幾個人都聽見了。”王大娘還扭頭問藥方另一娘子:“你也見到了,是吧?”
娘子窺一眼桂娘臉色,頗為尴尬:“是啊。”
桂娘聽了面色如舊:“說來聽聽。”
王大娘便眉飛色舞地說起當日的情形:“你是沒見着呀,那人說得有鼻有眼的,說你阿兄和他的相好……不是,和他朋友,兩人親親密密地從同一輛驢車上下來,手搭着手在城外小溪邊散步,那個朋友長得可俊,長眉毛薄嘴巴鼻子又秀氣又翹,皮膚白的不曬太陽似的。哦對,總穿一身綠衫,頭發半耷拉着,啧啧啧,聽這架勢就不像良家男子。”
桂娘“噢”一聲,明白這人就是伎人阿綠,面上依然做無知狀,問道:“人是說清楚了,兩人平時就在城外小溪會面?還去哪兒?幾日見一次?上回撞見是幾月幾日?我二兄最近出門的日子有數,說出來我對一對。”
王大娘目露難色:“這我也就是聽了一耳朵,哪裡作數呢?”
“那就勞煩大娘下回再來與我分說。”桂娘将桌面上的筆墨收起、歸置完畢,準備要回家了。
八卦這事上,王大娘是性情中人,她來回踱步數次,終于從記憶裡翻出點東西,握拳捶手道:“有了、有了!”
此時藥房内人皆走盡,隻剩桂娘和王大娘,桂娘正要去向陸蔺告辭,王大娘急匆匆跨出門攔住桂娘,倒豆子似的把知道的一股腦全說了:“我想起來了,買菜時我也見過一眼的,你家二郎常與人約在街口……那日是哪天來着,我記着前一天似乎是我家那口子回來洗了個澡,家裡柴火燒沒了,害得我買了菜又買木柴……就是買木柴時見了他們。”
王大娘越說越笃定:“錯不了,衙門胥吏休沐後的第二日,就是十天之前。”
桂娘沒想到王大娘真能想起來,她和孫二郎相處得多,大差不差地知道他哪幾天心情特别好、又急哄哄地出門、偶爾還要裝扮裝扮自己。不過,王大娘都猜到了,要不了多久就該傳遍周圍人家,傳進孫主簿耳朵裡隻是時間問題。
桂娘拉着王大娘就訴苦:“大娘肯定也是聽過我家大人和二兄之間的事兒的,活生生一對冤家,五天一頓打、三天一頓罵,旁的也就罷了,我就怕二兄哪天一個不好,倒叫趙媽媽先受不住,大娘可千萬别在趙媽媽跟前說漏了嘴……”
口中說着些有的沒的,桂娘心裡卻頗為無所謂地想,孫二郎現在這樣安安靜靜地與人談情倒比從前好得多,趙二也放心。回頭她再向孫主簿和趙二說一嘴,就說孫二郎在外交了個出身低的朋友,至少沒了花天酒地的迹象,銀錢方面、名聲方面都好辦很多。
孫主簿也隻操心這兩點了。
陸蔺出現打斷了桂娘和王大娘的談話,她笑問:“王大娘還在這兒呢?桂娘也是,留下用一餐再回去吧?我叫人去你家回話。”
王大娘有家事要操持,遺憾地放下八卦告辭了。桂娘則笑應着:“那我可就厚顔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