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複歸嗑着瓜子和夥伴撩閑:“老太太們可比我們精神多了,醫師的腿都遛細了,人老太太還吃胖了呢。”
次數多了,太醫署那邊派出來的醫師也從老醫師降到臨近出師的學子,偶爾尤複歸還能和錢蔺一起在刑部吃茶。
宮裡的夥食是一等一的,官員們都認為自己兢兢業業,合該吃最好的。得虧近來海利獲利頗豐、國庫豐盈,還真讓他們吃上山珍海味了。
尤複歸吃的很滿意,也就不介意三五不時地去勸勸架。
等到老太太們吵架的次數越來越少,案頭的書卷越堆越多,太子和端王輪流出現在刑部的時候,尤複歸就知道,修法這件事臨近尾聲,她的工作即将正式開始了。
這一回,就是東宮傳尤複歸去說話了。
有些事情,雖然端王不甚了解,但太子顯然是明白的。
這就是尤複歸心底另一處趣味了,皇子們瞧着天各一方,卻是各有默契的。有時候也會想一想,諸皇子看似不睦之時,或許隻是手底下人各有摩擦,皇子們願意為屬下表一表态度,心底或許是不甚在意的。
這樣想的話,皇子們都算是不錯的上司。
尤複歸切開信封的封印,展開從東宮屬官手中得來的、來自秦王的書信,感歎:她也是當上三姓家奴了——哦不,仨還是同一個姓。
秦王說,要舉薦她做一個做不成的刑部侍廊,站得越高、摔得越重,要提前給她定一個做不成後的位置,問她有沒有想去的州府,
好吧,尤複歸承認,還是我們年紀小的比較有良心。端王送她來做刑部監工,但秦王一開口就是侍廊诶,琢磨一下,肯定是哪家餅香吃哪家,她還是回秦王或者吳王治下比較實在。
于是尤複歸老老實實地和太子說:“我在刑部觀摩孟尚書行事章法,我還差得遠呢,不敢腆着臉做侍廊,到時候就叫我往西邊的縣去,縣令也得真本事才做得,我閱曆不足,未必能擺弄明白,倒是主簿我熟,做個主簿挺好的。”
秦地最好,西都所在也有醫校,錢蔺要是願意,她倆還能見見面。
太子都聽笑了:“我家女兒,不過一點小災小難,哪裡就要折身委屈到這等地步。縣令還是做得的,我看你是疲懶了,再帶上兩個幕僚,自然妥妥帖帖的。”
尤複歸非常知足,二十歲的縣令,滿朝也翻不出一隻手數,她高高興興地謝恩走了。
留在屋内的太子和屬官也挺樂呵,覺得尤複歸人挺好的,雖然弑父,但事出有因,人還是很樸實可靠的,都是當爹的不好,連累了孩子。
*
從東宮出來,尤複歸往太醫署方向走了幾步,又停下,年紀漸長,這些事其實也不方便再随意說出口了,容易帶累人。
而且,錢蔺學業繁重,修業七年且不說,月、季、年各有考核,賞罰分明,所謂“若業術過于現任官者,即聽替補;其在學九年無成者,退從本色”。考試就像有鬼在背後追,滿臉都是落榜、落榜、落榜。
但來都來了,尤複歸還是去找錢蔺和周娘子各聊了幾句。再過三年錢蔺才畢業,到時候再考慮往西都任醫官也不遲,誰能知道三年後的事呢?
而周娘子也不比錢蔺輕松太多,醫師也照樣年年歲歲考核,憑真才實學吃飯。
尤複歸在太醫署轉悠了一圈,不得不再次承認,自己才是人群中吃幹飯的那個人。
當年就是周娘子想方設法給她送進太醫署學藥科,她也未必能靠努力留下來——這裡的人要麼是家裡三代行醫耳濡目染、要麼是母輩世襲、再就是采選官員聰慧子孫。
仔細想想,她其實也挺聰明的,沒必要妄自菲薄嘛。
尤其是皇帝提拔她做刑部侍廊的诏書下達的那一刻,尤複歸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閃閃發光,吸引的所有人的目光,簡直是人群中的太陽。
走到哪兒都有人堆着笑臉來恭賀,刑部那群老太太也不吵架了,開始發散陰陽怪氣——時下,想要入三品官職是要看命、看運的,不是說年齡、本領到位就能上的,畢竟位置隻有這麼多,沒點運道是上不了位的。
而我們傳說中的吳王養女的運道就好得出奇,雖然出身不高,年紀輕輕喪母又喪父,但架不住命好啊,貴人一個接一個。
二十歲啊,二十歲的正三品刑部侍郎,忮忌得人眼珠子都紅的滴血。一旦她上去了,往後三四十年都得占着位置,她母父的孝期還都守過了!
文昌星下凡不過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