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講完了，梁祝沉默地看向遠處，兩人之間異常安靜，久久都沒人說話。
“對不起，”梁祝突然說，“對不起……我不知道……”
她說着說着就有些哽咽，為自己今天耍小脾氣感到抱歉，和神鹿經曆過的事情相比，才發現自己賭氣的行為多麼幼稚，不僅誤會了人家，甚至還私自揣測别人的關系。
她以為在江海動物園賣礦泉水的那個男人說的那些已經足夠過分了，但是沒想到神鹿之前承受了那麼多。
而且現在還需要别人反過來安慰她：“我已經逃出來了，而且，遇到了你們。”
“一開始變成人的時候，為了遠離那個地方，我跑了很遠，那些房子裡都亮着燈，我擔心被發現，最後找到了廢棄小區……”
梁祝不忍看着她，聽到那人說這些，腦海中開始想象神鹿衣不蔽體，和流浪貓咪一樣去翻垃圾桶的畫面。
腦補太過，她眼眶已經發紅，淚水瑩瑩，就差“哇”地一聲哭出來，甚至都沒有發現現在神鹿說話已經那麼流暢了。
“衣服是我在垃圾桶裡找的，那天我在那裡找吃的，有一個老人拍了我一下，我被她吓到了，然後我也吓到了她……但是，她送給我一個饅頭。”
她現在都還記得那天，她遇到了一個拾荒老人，剛從路邊饅頭鋪裡給孫女買了兩個奶黃包，看到一個穿着破爛衣服翻垃圾桶的女孩，不忍給了她一個。
“那個饅頭很甜，很好吃，裡面黃色的夾心是我吃過最好吃的……但那個時候我還不會說‘謝謝’……”
“我把饅頭下面墊的那張紙也吃了，”神鹿的聲音有些沮喪，“我會死嗎？”
梁祝“撲哧”一笑，眼淚滾落：“不會的，以後你小心點，不要把紙吃了，那是為了防止粘籠放的紙。”
神鹿見她破涕為笑，語氣也輕松不少：“别傷心了。”
梁祝突然一愣，這下眼眶更紅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見神鹿還要貼心照顧自己的情緒，安慰自己，眼淚反而止不住洶湧而出，她兩隻手擋着眼睛，聲音嗡嗡的，帶着哭腔說：“神鹿什麼也會開玩笑了。”
“對不起……”神鹿看自己把人惹哭了，頓時不知所措，她擡起手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聲音軟軟的，“别哭了，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而眼前的女孩在她“認錯”之後，聲音頓了一下，結果哭得越發洶湧。
神鹿徹底淩亂了。
梁祝本來哭得正當情緒，被她這不解風情的一句話給逗笑了，她眼角挂着淚珠，鼻頭發紅，破聲問：“你見過兩隻狗嗎？”
“我們之前在爛尾樓附近救了兩隻黃色的狗，一大一小，當時我問它們，是它們自己選擇回來的。”
“本來我們給它們買了狗糧，但是再去的時候，它們就不見了，連狗糧和其他東西都消失了。”
她看着神鹿，不懂這人為什麼一直看着她，問道：“怎麼了？”
那件事已經過去很久了，但是她對于兩隻狗的去向一直耿耿于懷，不相信那兩隻狗被老虎吃了，更願意相信它們被人收養了。
“我和它們一起住在廢棄小區。”神鹿說。
梁祝瞪大眼睛看着她：“你們……”
神鹿淡淡的笑了一下，正是因為那兩隻狗，她才選擇了爛尾樓，是因為它們，她才有了栖身之所，也是因為它們，她才會遇到梁祝。
當時她跑得急，夜間空無一人的馬路上，她碰到了兩隻出來覓食的狗，它們太瘦弱，隻能在晚上流浪狗少的時候出來找食物。
也是它們教會神鹿應該穿衣服，去哪裡找吃的，可以住在爛尾樓，因為那裡已經荒廢，沒有人。
梁祝擡頭看她，看着神鹿古井無波的臉上，喉嚨艱難滾動，心髒劇烈跳動，她一個字，一個字地問：“所以……是因為我們救了那兩隻狗，你才會救我們？如果我們當初……”
如果他們當初選擇視而不見，沒有救那兩隻狗，那麼後來還會有人來救他們嗎？
神鹿沒有回答，她擡頭看着天空，梁祝幾人把兩隻狗送回來那晚，她站在草叢裡她待過的地方，看着紅色尾燈越來越遠，最後消失不見，她才回過神，腦海中有一個身影始終揮之不去。
不知道為什麼，第一次見到那個女孩的時候，她的心中泛起一陣異樣的情緒，莫名想要靠近她，所以在那個女孩冒着風雨找過來的時候，她二話沒說抱着她翻過了窗戶，甚至聽了她的話去醫院打狂犬疫苗……
現在想來，她似乎對她從來沒有設防。
梁祝擦去眼角的淚，即使神鹿不回答她也知道，沒有如果，也不會有如果，既然事情已經發生，就隻有這一條路可走，即使老虎對于鹿有天然的食物鍊壓制，但她最終還是選擇幫助他們。
“那兩隻狗怎麼樣了？”她問。
神鹿罕見垂眸，她的眼眶肉眼可見變紅。
梁祝慌了，看到她那個委屈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被欺負了：“它們不會是……”
不然她為什麼這個反應，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她這樣。
“沒有，”神鹿搖頭，“它們沒死，而且被人領養了。”
梁祝把心放回肚子裡：“……”那你為什麼會這麼傷心？
神鹿緩緩開口，想起那天的場景。
其實，在他們救了那兩隻狗後的某一天，它們出去把落在草叢裡的碗叼回來，神鹿怕它們再次遭遇不測，偷偷在後面跟着。
或許是太過專注了，等她察覺到什麼，一個身影已經朝這邊走過來。
就像過去的每一天，她聽着耳熟于心的腳步聲，看着那人走路的樣子，一時間僵在了原地。
那個背影她一輩子都忘不掉。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面貌，像做夢一樣，她聽着張姐和一個同她一般大的男人談論：“把它們帶回去吧，陪我們做個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