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對不起——”小灰看着梁祝,在她溫柔的注視下,眼淚再也藏不住,下一秒“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們……”
聽着小灰的哭聲,梁祝心中泛起不好的預感,但她還是耐心去安慰她:“怎麼了,有什麼事情我們一起解決,先不要哭。”
小灰此刻的樣子完全沒有那天和梁祝說話的決絕,她低着頭不敢梁祝,隻是抽泣着看了神鹿一眼。
神鹿不明所以,但是捕捉到了那一瞬間的異樣。
一種強烈的感覺襲來,小灰說的事應該和自己有關。
梁祝也察覺到了,可是這比有别的事情還讓她難受,她強顔歡笑:“小灰,你說吧,我們承受得住。”
房間裡突然安靜下來,兩人看着小灰的眼睛,她擦了擦眼淚,抽抽嗒嗒地說:“我還有一件事沒有告訴你們……”
“姐姐,你走之後,開元會把神鹿送去江海動物研究所……”
“是經過顧長風同意的……”
梁祝腦袋轟然炸開,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毫無預兆般,一顆眼淚滾落。
她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當初決賽上給神鹿頒獎的那個人就是江海動物研究所的,最早研究神鹿的也是他們,如今,他們要把她帶回去……
可是,現在神鹿不再單單是一隻鹿,而是一個人,一個完完整整的人。
為什麼,憑什麼。
憑什麼他們要研究神鹿她就要去,憑什麼顧長風同意就要把神鹿送出去,憑什麼——
“梁祝——”神鹿走過去扶着她。
梁祝失去支撐,她不知所措地看向兩個盯着自己的人,感受着胳膊上的熱意,機械地去看,是神鹿。
是神鹿……
如果神鹿現在逃跑,那她們剛剛商量的計劃全部失效,開元會提前警惕,除夕之夜她們就沒有那麼好的機會了。
如果神鹿被送去江海動物研究所,那她自己怎麼救得了那些動物?
她閉了閉眼,從神鹿手裡掙脫開來,強迫自己要鎮定,鎮定,可是聲音裡還是抑制不住的心如死灰道:“我自己可以,不用扶我。”
但她剛往前走了一步,身形一晃,差點摔倒,神鹿趕忙過來扶她。
梁祝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看了神鹿一眼,看到她眼底的不甘,突然甩開她,想要逃離:“我說了,别碰我!”
她現在隻想一個人靜一靜。
開元總是在她最有希望的時候給她重重一擊,在一号實驗樓的時候是這樣,來了二号實驗樓還是這樣,一次次将她的身心攪碎重組。
“對不起……”梁祝控制住自己的身體,可是心中泛起一股無力之感,她現在隻想逃開,什麼都不管。
神鹿還是忍不住跑過來抱住她,不顧她的掙紮,将她緊緊抱在懷裡。
可是這樣的擁抱隻是徒勞,多抱一會,就會增加一絲不舍。
梁祝在神鹿懷裡止不住地顫抖,可是她依然忍着沒有哭出來,而是撐着最後一絲理智對小灰說:“等我再想想,你先回去吧。”
房間裡再次安靜下來,小灰聽了她的話,有些不忍看着梁祝,最終離開,給兩人獨處的機會。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神鹿感覺到沒有聲音,自己身前的衣服卻被淚水浸濕,梁祝總是這樣,不管多難過,總是不會哭出聲,連哭都帶着壓抑。
她感覺到懷裡的人動了動,她放開她。
梁祝帶着滿眶淚水擡頭看着神鹿,頭頂的光在她眼底碎成了星河:“我們逃吧。”
她固執地笃定:“我知道你能帶我走。”
“你帶我離開這裡好不好,我不想待在開元,不想待在江海,我想回家,你帶我回家好不好?”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從眼眶滾落。
“我們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神鹿,你帶我離開吧……”
她說了這麼多,說到最後,已經泣不成聲,語無倫次,她發現自己可以走,可是神鹿去哪,她離不開江海,去不了南臨,坐不了飛機,坐不了火車,江海和南臨隔着幾千裡,一雙腳怎麼也走不到那裡。
神鹿心疼地看着眼前的人:“梁祝,我……”
她不忍心說出後面的話。
梁祝看着她為難的樣子,突然笑了一聲,甩開她的手,往後退了幾步:“你不願意帶我離開是不是?是不是就像當初你說的,隻是因為我的身體才喜歡我?”
神鹿鼻子發酸,搖着頭:“不是的,不是,你不要說氣話。”
“對不起,我當時不該說那樣的話……”
梁祝卻依舊固執地問她:“那你帶我走。”
她乞求地看着她,攥着她睡衣上的一角:“神鹿,我們還有機會,隻要離開這裡。”
神鹿知道梁祝想要聽什麼,她認真地看着她:“我可以帶你走,去哪都可以,随時随地,現在走都可以……”
她雙手握住她顫抖的肩膀:“可是,你真的能舍下所有動物離開嗎?還是想要聽我說出這些話。”
她小心地擦去梁祝臉上的淚:“别哭了好不好,我不想看你這樣。”
梁祝最後一道防線被徹底擊潰,看着神鹿輕柔地給自己擦眼淚,下一刻,眼淚決堤,她撲進她懷裡,出聲哭了出來。
短暫的20年裡,她從來沒有這麼崩潰過,即使高中的時候被誤會喜歡女生,也隻是躲在角落裡獨自療傷,但是來到開元以後,一次次擊潰她的心理防線,好不容易從過去中走出來,喜歡上一個人,卻一次次被現實打擊。
那晚,她回到自己房間躲在被子裡哭,兩人前途未蔔,她還是不能說服自己和她相處,她需要冷靜,需要自己想清楚。
她不懂為什麼顧長風說要給她時間,還要把神鹿送走。
她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隻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自己走後,眼睜睜地看着神鹿離開開元。
離放假不到三天,但是最後幾天,兩人沒有再見過面。
她知道自己需要與神鹿商量接下來的計劃要怎麼進行,神鹿也試着來敲她的門,但是她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面對自己曾經一時沖動說出那些話。
沒有神鹿,那些動物怎麼逃出來,誰在裡面接應,小灰自己一個人肯定不行。
她和顧林下請了一天假,一整天都待在房間裡沒有出來。
……
神鹿不厭其煩地敲她的門,一天之後,她終于鼓起勇氣,打開房門。
“進來吧。”她臉色蒼白,眼底無光,頭發被随意别在耳後,看上去像是生了一場重病。
神鹿有些心疼地看着她:“梁祝……”
但她是來說正事的,沒有再浪費時間:“你正常離開這裡,剩下的事我來做。”
“我已經想好了,被帶去江海動物研究所之後,除夕那晚我會逃回來,你把工作牌給我,不需要拷貝視頻,我替你解決顧長風……”
神鹿緊緊抱着梁祝顫抖的身體,她知道她肯定又哭了:“我什麼都不怕,我不該說那樣的話,不該把這件事壓在你身上,這本來就是我的事……”
“我找了姜鷹,他也想要把這裡的動物救出去。”
房間裡寂靜無聲,最後,梁祝擦了擦眼淚說:“我既然見你,就是已經接受事實,你先回去吧,讓我再想想。”
……
放假最後兩天,她來到操場,去找小灰,決定将計劃進行下去。
她和神鹿就是為了這件事來的,如今已經付出那麼多努力,就算她不做,顧長風也不會放過她。
她怎麼可能讓神鹿單獨涉險,就算沒有神鹿,她也可以做,隻要姜鷹不再整什麼幺蛾子。
離開之前,她去找了歐陽流丹一趟。
……
放假最後一天。
梁祝洗完澡後,什麼都沒穿,直接從浴室裡走出來,她沉默地走向床邊,看着那件被自己疊得整整齊齊的黑色風衣。
這是上次她和神鹿在出租屋吵架之後,她追出來給自己披的衣服。
她彎下腰将風衣拿起來,一點點展開,上面還留有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神鹿的衣服都不貴,隔了這麼久,風衣伸開之後,上面帶着淺淺的折痕。
她将扣子一顆顆解開,看着全身鏡中的自己,柔順的黑發将身前蓋住,穿上風衣,把身體覆蓋。
這個想法無需考慮太久,她曾經想過無數次,之前總是和神鹿說等等,再等等,可是等來的結果就是沒有結果。
通往神鹿房間的路好像很長,她站在她的門前,看了許久,最終,擡手在上面敲了五下。
裡面的人似乎一直在等着她,五聲還沒有敲完,房門立刻被打開了。
她看到了預想中驚訝的目光,還未等來人回話,她看着她,輕聲叫着她的名字:“神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