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裡斯殿下。”來人的語氣不算友善,克裡斯從他眼底看到了一點莫名的挑釁意味。
克裡斯對他沒有印象:“您是?”
“愛德華·伊文。”男人在松開克裡斯的同時給出了提示。
克裡斯想起來了,他曾聽德米特爾說起過這家夥。愛德華·伊文,父親是和麥卡拉侯爵關系不錯的一位老派貴族,目前在蘭凱斯特軍任職,是個小有名氣的将領。
“伊文先生,”克裡斯扯了扯剛剛被愛德華捏皺的衣服,“有什麼事嗎?”
愛德華的目光古怪地掃過克裡斯的法師長袍,又掃過克裡斯的臉龐。很快,他淡藍色的眸子裡露出點譏诮的笑意:“沒什麼事,隻是很好奇傳說中的三王子殿下克裡斯是個什麼樣的人。”
“哦,那您覺得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克裡斯被他看得一陣不自在,實在搞不懂他想表達什麼。
“不怎麼樣的人,”愛德華絲毫不給克裡斯作為皇子的臉面,一甩手便錯過克裡斯的肩膀,朝着原先的方向行去,“認不清自己身份的人。”
克裡斯愣了一下,回過頭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宮道那端,覺得有點好笑:“莫名其妙。”
他跟這位愛德華·伊文先生以前也沒見過啊……難道是因為最近葉甫蓋尼得勢,這家夥才為了拍葉甫蓋尼的馬屁專門來自己面前表演一下?
克裡斯想了好一會沒得出什麼頭緒,索性搖搖頭,打算将愛德華的病症暫且抛到一邊。但回神的一瞬間,他忽而又意識到愛德華剛剛經過時,似乎在空氣中留下了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克裡斯在羅德裡格公爵府時對此類東西還算有點淺顯的了解,愛德華身上的氣味并非常規的男士香水,而像是一款小衆女士香水的味道。愛德華·伊文還沒有結婚,他也沒聽說這家夥身邊有什麼關系親密的姑娘……這款香水在坎德利爾不算流行,審判廷裡的女法師們沒有一個用它——但克裡斯曾在一個人身上聞到過這種味道。
克裡斯微微眯眸,盯着愛德華背影消失的方向皺了下眉。
黛絲麗常用的香水就是這種味道。
“克裡斯殿下?”背後忽然響起的一道男聲打斷了克裡斯的思緒,克裡斯回頭,發現是和羅德裡格公爵交好的一位男爵。
很有意思的是,從前他在皮埃爾二世面前不得寵,所有人就都把那個“希伯普利”預言挂在嘴上,似乎對他深惡痛絕。現在皮埃爾二世用得到他,他進了審判廷成了官方法師,那些昔日連看他一眼都嫌晦氣的家夥也跟着改變了态度,恨不能抓住一切機會和他搞好關系。
克裡斯對此是不怎麼感冒的。他随口跟那位男爵先生寒暄了兩句,便離開皇宮回了審判塔。
今天廷内的五位正式大法師、兩名榮譽大法師以及湊數的克裡斯都在塔裡,塔裡也沒人敢搞什麼小動作。就連那些封印在物品中或是鎮于塔底的稀奇古怪的魔物,也都比平時要更加安分了。将後續的一些行裝都收拾完畢後,克裡斯早早就躺到了床上。
不過這一夜他注定是沒法早睡的。
晚上十點,接下來一段時間内霍朗派唯一留守坎德利爾的大法師萊因斯敲響了克裡斯的房門。剛要入睡就被吵醒的克裡斯憋着一口氣給萊因斯開了門,卻見萊因斯抱着一柄锃亮的長槍鑽了進來。
萊因斯拍了拍克裡斯的肩膀,将那柄槍交到克裡斯手上:“當上大法師之後我就不太習慣用實物作為武器了,可能是因為我的法術造詣不夠,還不太能在術和器之間達到完美的平衡。雖然聽說白騎士團的人大概能做到這一點,但我研究了好幾年都沒能掌握訣竅。各大教會的法師之間沒有學術交流的先例,我身為審判廷的一員,這輩子大概也沒什麼機會離開諾西亞前往蘇門洲認識‘審判’教會的白騎士了。這柄槍很早的時候一直跟着我,沾染了我的力量,後來我用它實驗了一些高階法術,它被附加了我的印記,我就将它改作法術物品了。正好廷内也沒什麼會槍的人,這段時間你跟着我學習槍術,算是我的半個徒弟。它所關聯的光系法術我自己可以施展,我留着它也沒什麼用。現在你要跟霍朗大人北上治疫,說不定會遇到危險,應該能用得上它。”
克裡斯的思維還處在半睡半醒的懵懂狀态,接過槍後才意識到萊因斯說了些什麼:“呃,這是……臨别贈禮的意思?”
萊因斯笑了笑:“可以這麼理解,我總覺得你們這趟行程不會太安穩。”
“為什麼?”克裡斯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接受萊因斯的饋贈。總覺得自己沒有為萊因斯提供什麼,萊因斯卻幫了自己不少。他不想欠别人太多人情。
萊因斯像是看出了他的為難,平靜道:“收下吧,其實早前有些時候我會幫你,歸根結底是因為我和别人做過交易。而非像你想象的那樣,完全出自我的‘善良’。”
“交易?”克裡斯下意識握緊了那柄槍,“什麼交易?跟誰?”
萊因斯看了他一眼,坦然道:“跟德米特爾殿下。在我們從南約克瀚回到坎德利爾之後不久,他就找過我了。他拜托我幫他多關照您。”
克裡斯愣了一下。
但在潛意識裡,他又好像沒那麼意外:“所以您對我的照拂,僅僅隻是出于履行在德米特爾殿下面前的承諾的必要?”
“不完全,”意料之外地,萊因斯聳聳肩膀,“一開始吧……但現在的話,我也說不好。總而言之,克裡斯殿下您是個相處起來還算不賴的人,所以我有時候會覺得,即使沒有德米特爾殿下,也許最終我還是會願意盡量幫幫您的。”
克裡斯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是沉默着垂下眸子。萊因斯像是被他的反應逗笑了,随手敲了敲桌子:“您是嫌我身份低微,覺得我不配和您這樣的皇室子弟做朋友?”
“當然不是!”克裡斯猛地擡頭。
“那就是了,”萊因斯攤手,示意克裡斯不要那麼緊繃,“克裡斯,和朋友相處可以放松一點,随意一點,不需要那麼小心翼翼、精打細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