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倫倒沒有察覺克裡斯這點微不足道的小情緒:“不過我們從他們口中得到了這樣一條信息——本地的邪|教徒正在準備一場盛大的祭祀,為了迎接什麼‘父主’的歸來。祭典的時間就定在舊曆新年當天。不過很奇怪,從前也沒聽說過‘冥河之龍’還有類似于‘父主’這樣的稱謂。而據調查,他們所供奉的另一位邪神‘謊言’偏向于女性化,這個‘父主’指的應該也不會是祂。”
“等等,父主?”克裡斯原本想就弗蘭德沃和當年法穆鎮如出一轍的事态發展做出點評,卻蓦然被這個熟悉的詞彙吸引了注意力。
“是的,”韋倫從克裡斯陡變的神情中看出了點端倪,“看樣子你聽過這個稱謂?”
克裡斯沉默了下來。他至今仍無法完全确定當年在法穆鎮的邪神年祭完成後所看到的一切是真的發生過,還是僅僅出于幻覺。但可以确定的是,當時卡洛斯神像上的幻影那句“父主”隻有他聽到了。在場的其他人,亞爾林、萊因斯、卡帕斯,克麗絲托和底下的小法師們,以及事後連邪祭上的記憶都沒能保全的普通民衆,他大都選擇性試探過,沒有一個人給出他期待的反應。事實證明,卡洛斯那句“好久不見”如果不是他的幻覺,那就的确是針對他,或者某一特定的,和他有關的什麼東西作出的發言。
此前向卡洛斯祈求過力量,被邪惡侵蝕了神智的“史密斯”也對着他叫過“父主”這個稱謂。
布利闵的幻影曾暗示他,他是布利闵的轉生。照這個邏輯推導下來,難道“冥河之龍”卡洛斯口中的“父主”是昔日的“高塔之主”布利闵?
克裡斯皺眉。總覺得還有什麼地方不對……當時被異化的“安瑞克”附身的米勒夫人提到過“破序之始”科拉隆的部分頌詞,“我之父主是破序之始,無上救主”,科拉隆的信徒對祂的稱謂倒是和卡洛斯口中的“父主”重合了。可是科拉隆和卡洛斯的關系看起來并不好,從卡洛斯對祂口中那位“父主”和祂對待“破序之始”科拉隆的不同态度來看,卡洛斯的“父主”倒也不像是科拉隆。更何況,當時帶着科拉隆的力量行走的“安瑞克”被卡洛斯直接忽視了,自己身上和科拉隆的關聯不可能多過于當時那個異化的“安瑞克”才對。
他的思路錯了?
克裡斯忽而冒出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念頭。如果“葬歌”的四神是僭越者,那麼或許,“父主”這個稱謂原本并不屬于科拉隆?科拉隆的力量趨近于秩序之力,祂的稱謂也似乎和“秩序”存在千絲萬縷的聯系。如果舊日執掌“秩序”的諸神之一真的是傳說中的“父神”,那麼卡洛斯口中的“父主”,會不會也……
“呃……”克裡斯還沒順着這個思路得出最終的結論,一陣劇烈的暈眩感便讓他整個人失去了重心。
韋倫被他猛然倒過來的動作吓了一跳,反射性将他扶起來,還沒來得及問一句“沒事吧”,就發現克裡斯的眼底滲出一股血來。
“你……”從來沒遇見過這種情況的韋倫險些跳了起來。克裡斯想安慰他一句自己沒事,卻被腦海中驟然爆開的呓語聲炸得渾身都幾欲抽搐。疼痛帶來了天旋地轉,克裡斯的知覺猛然下沉,一瞬間仿佛墜入油煎火烤。直到《布利闵筆記》焦急的呼喚将那些古怪的聲音蓋過,他才在陣陣發黑的視線中順着韋倫的動作倒在了床上。
“我、我什麼都沒幹啊,你這是怎麼了?”韋倫吓壞了,持續不斷地用法術力量幫克裡斯平息意識中的混亂,“我也沒跟你說到什麼禁忌類的法術知識吧?”
“我沒、沒事,”克裡斯的精神雖然煎熬,卻還是在思維重新清晰起來之後深吸一口氣,捂住滴血的眼睛嗆咳一聲,“我好像,好像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韋倫手忙腳亂地想要幫克裡斯擦血,卻在冷靜下來的一瞬間意識到自己應該叫更專業的人進來幫忙,“我通知一聲讓廷内的靈法師過來,不管你現在想到了什麼,停止思考,保持理智,你現在的症狀很像法師異化的前兆……”
“我不會異化的。”克裡斯一把抓住了韋倫的右手,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将翻湧的血氣平息。
“你開什麼玩笑!”韋倫想要甩開克裡斯的手,但此刻或許是異化症狀的影響放大了克裡斯的肌肉力量,以緻于他竟然沒能掙脫克裡斯的鉗制。
“我真的不會異化,這種情況我已經很有經驗了,”克裡斯捂住還在流血的眼睛,示意韋倫鎮定一點,“你可以理解為,我和其他法師相比有些特殊,窺探一些超越自己所在層次的事情,并不會讓我怎麼樣。隻是需要付出一些代價,很公平……現在你看到的這些,就是我付出的代價。”
那些想經由對他的擺布得到一些什麼的東西,怎麼可能允許他輕易出事。從意識到這一點開始,克裡斯就知道,祂們會容忍自己一些不那麼過分的求知和揣測。隻是過程總是有點痛苦,所以在沒有必要的情況下,克裡斯不太願意去探究不涉及到現實事件的神明知識。而且,他不知道那些東西對自己容忍的底線是什麼,以他在祂們面前如蝼蟻般的姿态……掌握分寸感也是必要的。
察覺到克裡斯的狀态似乎真的沒再繼續惡化,韋倫在克裡斯的強烈要求下放棄了通知廷内靈法師的想法。不多時,克裡斯擦幹淨了臉上的血污,這讓他顯得分外蒼白:“當年法穆鎮邪祭事件的一些細節,我不知道該怎麼向你解釋。既然你是伊利亞的舊友,那麼我姑且認為你是可以信任的,下面我告訴你的事情,希望你不要告訴第三個人。”
“如果是會使我付出跟你剛剛那樣……一樣的代價的信息,我可以拒絕聆聽嗎。”韋倫面色複雜地擡了下手。
“不可以。”克裡斯冷漠地瞥了他一眼。
韋倫不太情願地低垂眉眼:“好吧,克裡斯殿下,您請說。”
克裡斯深吸一口氣,緩了緩身體内部源自五髒六腑的灼痛感:“我不能肯定‘冥河之龍’信徒所要迎接的‘父主’是什麼東西,但我猜測祂和另外一位邪神存在關聯。索密科裡亞省内的檔案并沒有對那位邪神的具體記載,但法穆鎮邪祭事件的檔案裡應該提過那位邪神在人間的稱謂。”
“您是說……‘破序之始’科拉隆?”韋倫很快就做出了聯想。
“是的,”腦海中又一陣猛烈的刺痛感讓克裡斯皺了皺眉,揉了好一會腦袋才接着開口,“彼時在法穆鎮,祂的信徒想讓我成為祂的祭品,但沒有成功。我在他們那裡的代指是‘皇族之血’。我曾聽過祂的信徒念誦祂的頌詞,其中有和‘父主’相同的稱謂。”
韋倫嚴肅了神情:“意思是說,那些邪教徒即将迎接的‘父主’是‘破序之始’科拉隆?可是本地并沒有信仰科拉隆的邪|教徒,我們抓回來的那些人,他們所了解到的邪神也隻有‘懼怖’和‘謊言’。”
“不,事情或許要稍微複雜一點,”克裡斯阖眸,知道再往下的内容就不适合講給韋倫聽了,“我認為他們口中的父主或許不是‘破序之始’科拉隆,但和科拉隆有關。”
韋倫沒有明白克裡斯的意思,還在跟着追問:“什麼意思?”
“後面的話聽了,你或許就要付出和我剛剛一樣的代價了。情況再差一點,你會異化的。”克裡斯擡眼瞥向韋倫。
“我隻能告訴你,如果我的猜想是正确的,那麼很可能這次我依然是他們所需要的祭品之一。這樣看來,把我帶到索密科裡亞來的霍朗,就顯得很有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