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利亞姆贈與的那隻吊墜在,克裡斯拒絕了韋倫讓弗蘭德沃本地的靈法師為自己檢查身體狀況的提議。
第二天一早,克裡斯照常下樓,洗漱過後坐上餐桌。由于同一時期的法師們并不一定處在同一個任務階段,每位法師都擁有自己獨特的作息,他也不是每天都能在塔内碰到認識的朋友。今天難得有不少熟人在,甚至連這段時間不知道出于什麼原因日漸消瘦的奧蒂列特也坐在角落,克裡斯想了想,決定暫時先放慢腳步,上前打個招呼。
相互交換過“早上好”後,克裡斯搬了把椅子挨着奧蒂列特坐下了:“近來每次見到奧蒂列特大人您,都覺得您的臉色似乎不太健康。”
“有嗎?”奧蒂列特放下手中的刀叉,“我自己倒是沒覺得,不過還是感謝您的關心。”
“您真的感謝我?”克裡斯接過認識的小法師為自己遞來的黃油面包,沒急着吃,隻是随手放到了面前的桌子上,“我怎麼覺得事實不是這樣?在坎德利爾的時候您對我的防備心理還沒那麼重,您的精神狀态也沒有現在這樣萎靡。難道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您和霍朗大人之間發生了些什麼?”
奧蒂列特僵了一下,又很快錯開視線将那點異樣掩飾過去:“您說笑了,克裡斯殿下,我能和霍朗大人發生什麼?”
克裡斯見她不願意多說,也沒再追問。當下最緊要的任務是尋找屍瘟的治療方法和破除邪惡組織的陰謀。在這些事情面前,奧蒂列特的小心事就顯得沒那麼重要了。更何況克裡斯本就和奧蒂列特交情有限,沒有義務上趕着給她排憂解難。
兩人之間的氣氛很快沉默下來,克裡斯擺好餐巾,将黃油面包切下一塊,用叉子叉起。當他準備将食物喂進嘴裡的一瞬間,又忽然被一點古怪的征兆打斷了動作——衣服底下那枚吊墜毫無征兆地變得冰涼,幾乎要凍結克裡斯心口周圍的血肉。
利亞姆送的東西不方便暴露在廷内法師的眼前,雖然他們未必能認出這隻吊墜的形貌特征,但每名法師的力量氣息都有細微的差别,如果這裡有接觸過利亞姆·亞伯拉罕,能分辨出利亞姆力量氣息的法師,克裡斯就不好狡辯了。為了掩飾異樣,克裡斯不得已放下了叉子,打算先出門找個沒人的角落看看是什麼情況。然而還沒等他從椅子上站起來,那點古怪的寒意又憑空消失了。
什麼意思?
克裡斯環視一圈,沒發現周圍有可疑的人。邪|教徒和魔物不會傻到主動鑽進官方法師的地盤挑釁,當然,在這一點上利亞姆除外。
停頓了好一會,胸口的吊墜始終沒再出現異樣。克裡斯莫名其妙地搖搖頭,又重新捏起叉子。随着那片黃油面包被他送到嘴邊,古怪的涼意卷土重來,這次克裡斯意識到了問題所在,将目光轉向了面前的食物。
叉子被他重新放下,吊墜溫度果然又恢複正常。
今天審判廷提供給法師們的面包有問題?
利亞姆給他這隻吊墜的時候沒說過這隻吊墜還有試毒的功能,克裡斯也不敢完全确定這種猜想,隻好先暫時放棄了享用早餐的念頭。趁周圍其他法師不注意,他将盤子裡的面包胡亂塞到長袍底下,夾帶出了審判塔。
《布利闵筆記》擅長的知識領域是時間系專精法術。魔藥解析學和世俗意義上的藥理學它是一竅不通,克裡斯沒能從它口中問到什麼由這塊面包作引帶出的有效信息,隻能先裝作無事發生,按照前一天的計劃完成今天的行程。韋倫應該會在自己的要求下待在審判塔裡,等霍朗離塔後潛入霍朗的房間,偷取那張被霍朗視若珍寶的舊相片,他隻需要慰問一下希爾達神父,再等到下午,去接應來自約密的法師隊伍就好了。
上午、中午的一切都很正常。下午三點,克裡斯帶着韋倫分派給自己的人手從弗蘭德沃審判塔出發,穿過半個鎮子,往郊區的方向前行。
雪漸漸停了,透過搖晃的樹影,克裡斯依稀可以看到點微薄的日光。它們綴在枯敗的枝葉間,随着風景的後退躍動,仿佛白晝裡的星星。這一路北上,克裡斯也漸漸脫離了對車廂的依賴,可以憑借自己穩穩當當地坐在馬背上了。
“克裡斯!”還沒等弗蘭德沃的法師隊伍和來自約密的人馬接上頭,克裡斯就見到對面領頭的法師拉住了馬缰。她遠遠看清了克裡斯的長相,便喜出望外地翻身下馬。
見此情形,克裡斯也很快迎了上去。一身寒霜的克麗絲托向他送上了一個大大的擁抱。
“能在這裡見到你,我真是太開心了!”四年不見,克麗絲托的美麗沒有絲毫減損,反而平添了一股作為約密審判廷中央副廷長的氣勢,“你都長這麼高了!當年在法穆鎮的時候,你才到我這兒……真是令人唏噓,我還保留着對你那個時候的印象呢。”
由于極少和别人做出如此親密的舉動,克裡斯被克麗絲托這一抱抱得十分僵硬。但他還是輕咳一聲調整了情緒,沒讓克麗絲托發現自己的尴尬:“看來您對成年以後的我不太滿意?”
“那倒不是,中肯地說,你英俊得超乎我的預期,”克麗絲托聽出了他話裡的玩笑意味,順着他的話笑起來,“不過我還是更喜歡你那時候的樣子,瘦瘦小小的,可憐又可愛。”
被克麗絲托當衆做出這樣的評價,克裡斯難免有些不好意思。太久不見,他倒是忘了克麗絲托是這麼個性格。好在其他人并沒有對此做出什麼反應,他也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岔開話題,裝作無事發生:“韋倫隻說約密要來人,卻沒告訴我來的人會是您。”
“看來您并不期待見到我?”克麗絲托一邊上馬一邊用同樣的玩笑語氣回敬克裡斯。
“當然期待,”已經上馬的克裡斯做出個簡化版的投降手勢,“自從上次分别以後,我每一天都在想念您,做夢都會夢到您——這樣回答,您應該會更滿意些嗎?不過還請不要再取笑我了克麗絲托大人,您看看在場的諸位法師……回去以後他們一定會跟其他人講我今天的笑話。”如今的克裡斯已經不再像剛認識克麗絲托時那樣孤僻,但時隔四年再見,他仍然覺得克麗絲托比大多數人都更令他感到親切。
“好吧,”克麗絲托掃視了一眼跟在隊伍後面的其他法師,故作遺憾地歎了口氣,“那麼為了我們尊敬的克裡斯殿下的聲名着想,我隻能暫時先忍住拉着您叙舊的沖動了。”
克裡斯失笑,想回克麗絲托一句調笑式的“不甚感激”,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近處的灌木中忽然飛出一隻怨靈,猛地撲向他和克麗絲托所在的方向。
“克裡斯殿下!”反應較快的幾名法師當即就要沖上來,然而法術咒語念完的一瞬間,他們的身體都出現了不同的異變。一名洋流法師的手臂與側臉毫無征兆地爆出魚鱗,緊接着他便失去重心,堕下馬背。水腥味伴随着血腥味在他喉嚨裡暈開,他在睜眼看清藍天的一瞬間徹底陷入崩潰,發出一陣斷斷續續的,仿佛某種水生生物的詭異嘶鳴。下一秒,他長袍下的軀體開始骨肉翻覆,洶湧的洋流之力将他的皮囊撐爆,使一隻猙獰的怪物瞬間從他血肉中“破繭”而出。
“怎麼回事?”剛剛擊退那隻怨靈的克麗絲托睜大了眼睛,用力一拽缰繩,迅速判斷局勢做出決策,“散開,大家都散開!”
其他法師一時之間還沒弄明白同伴忽然異化的緣由,大都下意識想要驅動法術,控制住由同伴轉化而來的幾隻怪物。但就在他們調動力量的一瞬間,躁動的呓語與莫名的眩暈便将他們悉數籠罩——新的怪物自他們血肉中脫胎而出。
“不要調動法術力量!”有人發現了問題的根由,提高音量警醒同伴,“逃!先散開,逃回審判塔!”
人群在一瞬間被新生的怪物沖散,法師們甚至還沒來得及為自己逝去的同伴哀悼,就不得不和這些怪物展開了追逐戰。然而事實證明,他們面前的危機不隻是由法術力量引起的“異變”和這些失去理智的怪物們的追逐這兩種。
林間忽然竄出的、成百上千的死靈,如餓狼般湧入了官方法師們所在的小道。這場襲擊的策劃者們也終于暴露出了自己的身形:“抓住克裡斯·卡斯蒂利亞,其他的,都殺了。”
“本地邪惡組織的人?”雖然法術的使用受限,克麗絲托還是下意識調轉馬頭,試圖擋在克裡斯前面,“克裡斯,你先走!我們拖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