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爾嗤笑一聲:“我算半步神執。”
克裡斯沉默了一下,他好像還真的不能理解:“那是什麼?”
“二翼和四翼你總該知道吧?”米歇爾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克裡斯一眼,“意思就是在某一特殊晉升途徑内二翼到頂,但距登臨四翼還差些條件。不過我是禁忌法師,同層級的常規體系法師都不是我的對手。”
克裡斯很有求真精神地追問:“特殊晉升途徑,是指你所在的法術派系?”
“不,晉升方式和法術派系不是一回事,”出乎意料地,米歇爾搖了搖頭,“審判廷還真是什麼都不給他們的法師教啊……這樣看來,能在審判廷修習到二翼層級的官方法師,法術天賦還真是驚人。”
晉升方式和法術派系不是一回事?克裡斯愣了一下,直到米歇爾又跟了一句“你半夜把我叫過來,就想問我這些嗎”才回過神,将注意力轉回對方身上:“我想知道你們‘翼骨’内部為什麼會出現分歧,你說你遵從懼怖的意志,那麼我是不是姑且可以認為,祂并不需要我做祂的祭品?為什麼那些‘翼骨’成員又口口聲聲說要抓我回去獻祭?”
米歇爾神情古怪地打量了他好一會,才緩慢開口:“我以為克裡斯殿下您對我們這種邪惡組織深惡痛絕,應該不會對我們内部的矛盾感興趣才對?”
“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當初你去羅德裡格公爵府抓我,是為了讓我加入‘翼骨’吧?”克裡斯攤了攤手,“你們邪|教發展新人的模式都這麼不成熟嗎?你不應該先向我傳教,把我洗腦成懼怖的狂信徒,然後再帶我來到你們的聚集地,讓我成為你們的一份子嗎?我現在給你機會向我傳教了,你真的不打算和我好好聊聊,嘗試說服我接受你們的教義嗎?雖然成功的概率的确不高,但是萬一呢?”
“你就不怕我故意向你透露一些帶有污染性質的信息?”克裡斯陡然轉變的态度讓米歇爾感到驚奇。
克裡斯十分認真地摸了摸下巴:“曾經我的确是這樣想的,但後來,我們審判廷法師團的霍朗·奎恩先生給了我一條友情提示,讓我意識到你們所侍奉的那位‘冥河之龍’……祂的諱名并不像另外一些偉大存在的諱名一樣,‘卡洛斯’是可以被直呼的。而祂在法穆鎮造成的污染,并不是以‘懼怖’的名義降下的——法穆鎮邪祭事件雖然是為了祂,但祭品埋骨地所遵循的暗喻和‘懼怖’毫無關系,它是象征‘災厄’的倒三角。污染因它而起,足以證明,你那位所謂的神主‘懼怖’并沒有散播污染的能力,隻能假借真神‘災厄’的威儀。法穆鎮的半月祭就是為了幫祂維持諸界之隙的穩定,以便祂竊取來自‘舊日’的力量,最終達成開啟年祭的條件。祂暗中改變法穆鎮的時間認知,是為了達成欺騙‘時空’,開啟罅隙的目的。祂處處受制,四年前的年祭最終也完成得不盡如意。虛弱到了這個程度,如今又沒有‘災厄’之名的加持,祂還有能力散播污染嗎?”
米歇爾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克裡斯已經将卡洛斯的情況摸得這麼清楚了。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
“知道卡洛斯不是真神?”克裡斯替米歇爾說出了後半段他作為卡洛斯信徒不好表述的話,“這還要感謝你們的兄弟組織‘熒火’屬下的利亞姆·亞伯拉罕先生。如果不是他向我證明二翼和八翼分别對應的的确是地上生靈和真神,其間也的确有四翼、六翼兩個過渡層級,我還真不能确定你們‘葬歌’所侍奉的那四位‘神主’從何而來。”
米歇爾沉默了。好一會,他才重新擡頭:“既然你這麼聰明,輕輕松松就能猜到這麼多,還需要向我提問?”
“我說了,我想知道你們‘翼骨’成員的行為為什麼互相矛盾。你們到底想幹什麼?”克裡斯沒有避開米歇爾的視線。
米歇爾微微皺起眉,神情變得有些厭煩:“我不知道他們想幹什麼,但我領受主的恩眷,我很清楚,你并不是祂指定的祭品人選。當初去坎德利爾接你的時候,你所召喚的那扇門将我送到了冰川之上。我從那裡回到‘翼骨’所在不久,又為神谕趕往坎德利爾。期間‘翼骨’内部發生了些什麼我并不清楚,時疫興起後我才聽說他們要抓你獻祭。”
“讓你保護我,是卡洛斯神谕的授意?”
“是,所以我很确定,你并不是祂指定的祭品。”
米歇爾垂下視線,那雙眼睛依舊顯得陰沉,克裡斯卻并不懷疑他的話。
“還有别的事要問嗎?我很困。”
被米歇爾這麼一提醒,克裡斯才回過神來看了一眼天色。但米歇爾畢竟是個邪|教徒,克裡斯能心平氣和地跟他站在一起對話隻是因為他能給自己提供有用的信息,顯然不會心疼對方犧牲那點睡眠時間:“還早呢,天都沒亮。”
米歇爾冷笑:“如果不是因為主不允許,你現在應該被我綁在出租屋的椅子上。那也一樣能保證你的安全。”
“祂為什麼要保證我的安全?”米歇爾的回答沒讓克裡斯的困惑得到緩解,反而越發深重。“冥河之龍”卡洛斯是個六翼,即使被真神折損了一部分力量,虛弱也是和其他同層次的東西對比出來的。即使沒有真神的位格,對于克裡斯而言祂也足夠強大。克裡斯想不通自己身上到底有什麼秘密,值得讓卡洛斯那樣的存在親自降下神谕,讓祂在人間的代行者來保護自己。
“我是主的手眼,隻需要按主的谕示行事。或許你可以親自去問問我主。”米歇爾聳肩,克裡斯從他的動作中看出了一絲嘲諷的意味。
克裡斯目前為止還沒有跟“冥河之龍”卡洛斯對話的興趣。雖然卡洛斯對他表現出來的态度是友好的,但他還沒忘記對方是個邪神。伊利亞會陷入沉睡詛咒也是因為那家夥。法穆鎮年祭上的蒙難者和其他多數審判廷有記載的邪惡事件中死去的人相比不算多,但也是一條條活生生的人命。誠然審判廷對其不算重視,因為他們大都是一些農奴、流浪者,普通人,甚至是自願就死的邪|教徒,但克裡斯心裡就是過不去。
更何況,克裡斯不相信對方對自己沒來由的好意是不求回報的。如果祂想要的回報是自己承擔不起,或是不願意承擔的……六翼的卡洛斯顯然可以輕易碾死他這個二翼不到的小法師。
克裡斯垂眸,沒接米歇爾的話:“知道‘破序之始’科拉隆嗎?”
“什麼?”米歇爾沒想到克裡斯會突然陡轉話鋒,提起另一件毫不相幹的事,但也很快反應過來,微微皺眉,“知道倒是知道,不過祂的信徒大都已經離開諾西亞本土,甚至很少出現在人前活動了。你要是向我打聽跟他們有關的事情,我恐怕給你提供不了多少信息。”
意外的是,克裡斯斂眸片刻後,毫無征兆地擡手拍了拍米歇爾的肩膀:“不,我不是要向你打聽跟祂的信徒有關的事。我隻是忽然想明白了——‘翼骨’那些人此次邪祭的目的據說是迎回‘父主’,但你們所侍奉的‘冥河之龍’卡洛斯沒有‘父主’這樣的稱謂,倒是科拉隆有。與之相對的是,四年前,在法穆鎮,被科拉隆污染的那兩個家夥想讓我成為卡洛斯年祭上的代祭品,如今你們那些‘翼骨’成員也想讓我成為年祭上的祭品。科拉隆的權能範圍包括‘認知扭曲’……你說‘翼骨’那些人不知不覺受祂影響的概率有多大?”
米歇爾動作一頓,明白了克裡斯的意思:“你是說……”
四目相對,克裡斯微笑:“像我這樣的好人現在是真的不多了,‘鱗蛇’先生。哪怕我們立場不和,我還是能不計前嫌地提醒您您的組織内部出現的嚴重問題。連您的主都特别授意您這個‘代行者’來保護我,以破壞那些家夥的年祭了。那些家夥竟然絲毫沒有意識到這場年祭背後可能存在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