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大師兄你醒醒啊!”
一群人一擁而上,都慌的不得了。周圍一片混亂,敵人随時可能反撲。步雲邪道:“别在這裡待着,趕緊走!”
趙大海連忙把段星河扛了起來,和其他人快步離開了。
那幫雜耍班子的人也損失慘重,顧不上追他們。步雲邪等人離開了營地,剛走了一條街,就見一隊官兵打着燈籠迎面而來,人人身後都背着弓箭,腰間挎着刀。這邊動靜鬧得這麼大,已經有百姓發現了情況不對,連夜去報了官。
捕頭見他們身上帶着血,道:“怎麼回事?”
步雲邪道:“雜耍班子養的怪物襲擊我們,踩死了不少人,你們快去看看吧!”
捕頭的神色凝重,一擺手,帶着人往營地方向奔去。李玉真道:“咱們怎麼辦?”
步雲邪看了一眼段星河,他已經昏過去了,師父也死了,大家的心都亂的很。步雲邪道:“先回驿館歇一歇吧。那怪物已經被大師兄打傷了,官兵對付得了。”
衆人回到了驿館,段星河在屋裡躺了一宿,一直沒有清醒。
他頭上滿是冷汗,表情十分痛苦。他翻了個身,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眉頭深深地皺着。忽而又伸手去扯衣裳,胸口似乎疼得厲害。
他拉開了衣襟,胸膛上一片紅色的印記露出來,周圍又有些細小的紅絲,枝枝叉叉地向四周蔓延開。汗水順着他的脖子淌下去,滴落在鎖骨上。
步雲邪給他擦去了,拍了拍他道:“星哥,你醒醒。”
段星河被魇住了,根本醒不過來。昨天步雲邪給他紮了針,段星河渾身像刺猬一樣也沒睜眼。李玉真用治療術給他淨化了良久,也隻是杯水車薪。
師父就死在面前,對他的沖擊太大了。莫說段星河身上本來就有虺神的烙印,就連其他人見了那情形,都難以壓抑心中的恐懼。
趙大海默默地站了一會兒,幫不上忙就出來了。他回了屋,見伏順坐在床邊,一直低着頭,好像剛哭過。
趙大海過去坐在他旁邊,道:“别難過了,大家心裡都不好受。”
伏順啞聲道:“師父沒了。”
趙大海嗯了一聲,到現在他們還恍恍惚惚的,無法接受這個現實。師父雖然不常在家,從前對門下的弟子都很好,也肯收留各路可憐人。伏順早年不愛讀書,手腳不幹淨,被人逮住狠狠打了一頓,在家躺了半個月。傷好了他姐捆了兩隻雞做拜師禮,帶着伏順上了青岩山,求清風道長教化自家弟弟。
魏清風也沒嫌他名聲不好,隻讓他保證以後不做壞事。伏順到現在還記得當時的情形,師父看着他,沉吟道:“既然入我門中,前事都是過往。你年紀還小,隻要能改過自新,就為時不晚。”
那以後他果改了一些,雖然還是忍不住要小偷小摸,起碼知道約束自己了。
伏順知道自己一身臭毛病,道:“沒有他我早就被人打死了,師父沒有兒子,我還想以後給他養老送終呢。”
趙大海道:“你以前不還說他配不上師娘……”
伏順惱了,擡頭道:“我又沒說他不好,就是覺得他總不在家,師娘很辛苦。可他也是為了賺錢養活一家人,我就說他兩句怎麼了,我心裡把他看的跟我爹一樣!”
他越說越難過,豆大的眼淚直往下掉,哽咽道:“他那麼厲害,怎麼就死了?他怎麼能死了!”
趙大海答不上來,隻好沉默。師父那麼厲害,這個世上好像沒有他降不住的妖魔。連他都死了,對他們來說就像天塌了一樣。
靜了良久,伏順抹了一把臉,穿上皮襖向外走去。趙大海道:“你幹什麼去?”
伏順放不下心,道:“我出去一趟,看看官兵查的怎麼樣了,順便找找那些小猴兒。”
趙大海在屋裡也是難受,披上了大氅道:“等等,我也去。”
将近中午,李玉真從外頭回來了,他也在驿館待不住,一大早就出去打探消息了。步雲邪道:“怎麼樣了?”
李玉真臉凍得通紅,搓着手道:“雜耍班子的人一見官府來人了,有的趁着天黑溜走了,有的搭了個大風筝,翻過城牆跑了。那怪物腳後跟有兩個噴氣管,兩腳一蹬就逃走了。扔了一地的破爛木偶和帳篷,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也沒逮着人。”
那些人都會道法,确實不是尋常官兵能拿下的。步雲邪有些失望,道:“猴兒們呢?”
李玉真道:“順子他們出去找了,都是小孩兒變的,又不是野猴子,應該跑不遠的。”
對方這麼擅長操縱機關,不是一般人能冒充的。步雲邪皺眉道:“看來那些人真的是千機門的,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來吸取能量的吧,假扮成雜耍班子,幹一票就跑。”李玉真尋思道,“千機門修行的方式是融合,他們的人經常制作怪物,一點點融合周圍的東西,吸取各處的靈力。等把怪物養的又肥又大,就獻給他們的主人,幫助他們修行。”
步雲邪想起了在拍賣會上見過的那個趾高氣昂的少主,皺眉道:“是裴少卿派他們出來害人的?”
李玉真歎了口氣,道:“不知道,反正有好處少不了他的。”
兩人想起昨天晚上慘烈的情形,還心有餘悸。段星河靜了片刻,表情漸漸又痛苦起來,就像個溺水的人一樣不住掙紮,喃喃道:“師父……放開他,放開他!”
師父已經死了,他還沉浸在地獄般的情形裡,無法擺脫那場噩夢。
步雲邪難以想象他正在經曆着什麼,心裡跟着難受。他攥住段星河的手,把一道靈力注入進去。段星河的神色稍微減緩了一點,沒有太大的起色。
李玉真看着他,也很擔憂。先前他們在玄武山中被伥鬼包圍,段星河體内的煞氣爆發出來就昏倒過一次,這一次比上回更嚴重了。
李玉真伸出手,輕輕一碰他胸口的紅色烙印,登時感到了強烈的灼熱感,好像被烙鐵燙了一下似的。他嘶地倒抽了一口氣,道:“怎麼回事?”
步雲邪道:“他被虺神詛咒了,他一直在跟那股力量對抗。情緒一旦受到沖擊,煞氣就會發作。”
李玉真十分詫異,道:“那怎麼辦?”
步雲邪道:“得想辦法消除詛咒,但我做不到。你見多識廣,認識這方面的大能麼?”
李玉真沉吟了良久,若是自己的師父還在的話,說不定能行,但現在是指望不上了。父親未必有這麼大本事,而且自己也不想去求他。
段星河一直沉淪在噩夢中,步雲邪焦慮的坐立難安,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時候吱呀一聲,門忽然自己開了道縫。一條靈活的長鼻子伸進來,打招呼似的左右晃了晃,原來是墨墨來了。中午了,它餓得前胸貼後背,來跟步雲邪讨飯。
它咕叽了幾聲,步雲邪心力交瘁的沒心思管它,指了指桌上的籃子,道:“有蘋果,你自己吃去吧。”
墨墨沒去吃蘋果,黑豆眼盯着段星河看了片刻,仿佛被什麼吸引住了。李玉真以為它要讨點好吃的,道:“你二爹病了,沒有牛肉幹,湊合吃點水果吧。”
墨墨拍着翅膀飛到了半空中,擡起了頭,鼻子朝天揚着像祈禱一般。
李玉真奇怪道:“你幹什麼?”
墨墨張開嘴,一道黑氣被它吸了出來。随着噩夢的抽離,段星河的神色漸漸沒有那麼痛苦了。
步雲邪詫異地看着這情形,忽然明白了什麼。李玉真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道:“怎麼把它的老本行給忘了,它是貘啊,本來就會吃噩夢的!”
步雲邪喜出望外道:“好孩子,沒白養你。隻要你二爹醒了,牛肉幹管夠!”
兩人守着段星河,見吸出來的東西又濃又黑。墨墨吞吃了噩夢,身上的毛皮變得越發烏黑了,蓋住了身上的白色花紋。
李玉真驚訝道:“怪不得長得黑不溜秋的,原來是噩夢染的顔色。”
墨墨吞吃了許久,吸出來的夢漸漸變成了白色。它身上的白色花紋重新長了回來,渾身散發着淡淡的靈光,十分奇特。
沒過多久,白色的夢又變成了透明的,墨墨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落在了地上。它仿佛覺得噩夢比牛肉幹好吃,眼睛亮晶晶的,甚至還打了個嗝。
那兩人看着它吃夢,大氣也不敢出,此時終于敢說話了。李玉真道:“透明的夢代表什麼意思?”
步雲邪道:“代表什麼都沒有了吧,一片空無。”
李玉真道:“那他沒事了吧?”
步雲邪摸了一下他的脈搏,感覺平穩了許多,道:“暫時沒事了,休息一下應該能醒過來。”
李玉真松了口氣,抱起墨墨用力蹭了蹭,道:“好孩子,我去給你煮牛肉幹!”
步雲邪守了段星河一宿,此時放松下來,趴在床邊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睜開了眼,卻見段星河已經醒了。
多虧了墨墨吃光了噩夢,他總算沒事了。兩人四目相對,段星河道:“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他的頭發被汗打濕貼在臉上,皮膚上也有許多細小的撕裂痕迹,身體很虛弱。步雲邪搖頭道:“不是你的錯,是那些人不好。”
他們想起師父被怪物吞噬的情形,心中一陣難受。段星河的眼睛又紅了起來,攥緊了拳頭道:“我一定要殺了他們,為師父報仇!”
這個世界光怪陸離,邪修和難以名狀的怪物層出不窮。連師父那麼高的修為都不是敵人的對手,他們再憤怒也沒辦法。
步雲邪不希望他太沖動,道:“咱們當然要為師父報仇,但自己的性命也很重要。星哥,你要保護好自己,咱們不能再失去任何一個夥伴了!”
段星河明白他的意思,盲目的沖動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必須冷靜下來。這時候門外敲了幾下,一人道:“有人麼?”
步雲邪起身開了門,卻見李如芝帶着他的狗腿子張掖來了。這兩個人一來就沒好事,步雲邪的神色冷冰冰的,道:“有事?”
李如芝已經聽人說了,步雲邪的師父在野外被怪物吃了,段星河也受了傷。這麼好的機會,他當然要來幸災樂禍一番。
李如芝假裝關切地說:“聽說你們受了傷,我過來看一看,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麼?”
他迅速地掃了段星河一眼,遺憾地發現他沒有缺胳膊斷腿的。步雲邪倒是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這麼體恤下屬了,冷淡地站在一旁。
李如芝扯了個凳子在床邊坐下,道:“昨晚我睡得沉,誰也想不到大過年的會出這樣的事,你們也都節哀吧。”
他現在開始假慈悲了,要不是他堅持不給派人,自己這些人也不至于遭遇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