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來臨,倫敦進入了雨季,盡管這個城市在非雨季時候的雨水就已經很多了。肮髒的煤灰與黑煙在雲層中循環過一圈後,以雨水的形式重新回歸大地。
本就泥濘破舊的地面變得越發不堪,行人都匆匆地在街道上奔跑着,盡量減少自己與雨水接觸的時間。
華生恢複神智後聽到的第一個聲音就是雨水敲打在窗戶上所發出的“噼啪”聲,但很快,他脆弱的神經就被劇烈的疼痛所侵襲,左腿上的傷口正“大吼大叫”地吸引着身體主人的注意力。
這不是華生受過的最嚴重的傷,他也不是第一次忍受傷口感染所帶來的高熱與體虛。但近半年來的太平日子消磨了他的意志,看着貝克街公寓裡溫馨宜人的裝潢布置,華生隻覺得鼻頭發酸,很想哭。
這不是他的房間,華生一邊揉着因淋巴發炎而腫痛的脖子,一邊環視房間如是想着。脖頸處的溫度已經沒那麼高了,之前兇險異常的高燒在三天前徹底褪去,現在糾纏着華生的是持續不斷的低燒。
高燒傷身體,低燒磨神智,華生極其緩慢地眨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好半天想不起這間房間的主人到底是誰。
火燒火燎的口渴是華生能感受到的第三種感覺,摸了摸裂開的嘴唇皮,傷了腿的病人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撐坐了起來,并用手拖着被繃帶纏得嚴嚴實實的左腿往床下挪去。華生能看到起居室的桌子上放着茶壺和茶杯,那裡就是他此刻一定要到達的目的地。
地面在移動,天花闆在旋轉,這是華生站直後的唯一想法。原本堅實可靠的房間在一刹那間開始地動山搖,華生沒來及抓住床邊的書桌,就下意識地往前方摔去。
“華生!”福爾摩斯剛回來就看到了如此驚險的一幕,他扔了手上的文件就沖進了卧室,在華生徹底摔到地上之前抱住了近日來消瘦得厲害的好醫生:“華生,你什麼時候醒的?早知道你今天會醒,我就不出去了。”
“福爾摩斯…”華生迷茫地看着抱着自己的福爾摩斯,他像剛學說話的小孩子一般,隻念了一遍對方的名字就再沒有說什麼了。
“華生,你還好嗎?”福爾摩斯摸了摸華生因為瘦削而格外突出的顴骨,又擔心地摸了摸對方的額頭:“溫度沒那麼高了,但還是有點低燒。約翰·華生,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我是約翰·華生,你是夏洛克·福爾摩斯,我沒有燒壞腦子,如果你是在擔心這個的話。”華生慢吞吞地回應着福爾摩斯的問題。
剛從外面回來的偵探裹挾着刺骨的寒意,但對于體内溫度居高不下的華生來說,這種涼意反而令他很舒服。
軟綿綿地揪住福爾摩斯的衣領,華生無意識地用臉蹭了蹭福爾摩斯的胸膛:“我好渴,想喝水。我也好累,想繼續睡覺。”
“我去給你倒水,但你得先配合我回床上去。”福爾摩斯抱着華生站了起來,并一點一點地挪到了床邊。
華生靠坐在墊高了的枕頭上,福爾摩斯在去起居室倒水前,還不忘用厚實的毛毯将人給重新裹起來。
紅茶是福爾摩斯出門前燒的,但毛線織成的保溫套讓壺中的茶水沒有完全涼透。試了試水溫後,福爾摩斯端着溫熱的紅茶走回了房間。
華生仰望着天花闆,兩眼無神,思緒完全放空。倫敦的夏季本就算不上高溫,失去過多的血液更是讓他透體生寒。低燒雖然讓他脖子以上的部位熱得直冒汗,但一股涼意依然锲而不舍從脊椎骨處蹿了上來。
“喝點茶吧。”福爾摩斯坐到床頭,并将華生抱入了自己懷中。在瘦得過分的身軀無力地陷入自己懷裡後,福爾摩斯喂華生小口小口地喝茶:“華生,你想吃點東西嗎?也許可以讓哈德森太太給你做點麥片粥?”
“福爾摩斯,我為什麼會躺在你房間裡?”華生終于想起來自己在哪了,他将腦袋抵在福爾摩斯的脖子上,悶聲悶氣地問道:“我的房間不比你的差,我為什麼不能躺在自己的房間裡?”
福爾摩斯摸了摸華生的臉,好笑地看着像小孩子一般鬧脾氣的懷中人,決定用提問的方式回答問題:“華生是嫌我的房間不夠好,所以才不想住在這裡嗎?我好難過啊,房間竟然被人嫌棄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華生一字一句地反駁道:“我隻是說…我想說…我準備說什麼來着?”大腦運轉不起來的華生放棄了,他歎了一口氣,往福爾摩斯的懷裡拱了拱:“我困了,想睡覺了。”
在将華生重新安置好後,福爾摩斯從起居室地闆上撿起了自己帶回來的文件。邁克羅夫特近來有變身為謎語人的嫌疑,說是要給他信息,結果卻沒頭沒腦地給了他一個案子。福爾摩斯今天會這麼早出門,就是為了收集這個案子相關的信息去了。
福爾摩斯幾乎沒怎麼思考,就拉開了卧室書桌前的椅子。他整個人蜷縮在椅子上,在确保自己一擡眼就能看到縮在被窩裡安睡的華生後,就開始認真地閱讀起手裡的文件了:愛丁堡公爵于半月前離奇失蹤,福爾摩斯的任務就是在事情無可挽回之前,找回這位尊貴且排名第二的王位繼承人。
“我總覺得,我在神志不清的時候做出了些很不得體的事情。”人一旦清醒過來,恢複的速度就會非常快了。華生抱着熱氣騰騰的茶杯,披着毯子坐在起居室的沙發上。
福爾摩斯則坐在華生對面,正用豎起文件擋住自己克制不住的偷笑。
雖然對自己這段時間一直睡在福爾摩斯房間裡表示詫異,但相信邁克羅夫特已經将自己的房間處理幹淨了的華生還是坦然地接受了同居人的提議:在他的腿傷痊愈之前,他們兩個都先睡在對方的房間裡。
“福爾摩斯,可以問一下你最近在查什麼嗎?”華生抿了一口茶水:“每天早出晚歸、披星戴月的,感覺你忙得都要起飛了。”
“我不是很想這麼說,但我現在在查的案子事關國家安危。”福爾摩斯疲倦地将手裡的文件扔到了一邊:“我們親愛的愛丁堡公爵失蹤了,我得在後續順位的繼承人反應過來自己離王位隻差個威爾士親王之前,将這個跑沒影了的小夥子給找回來。”
“幹掉威爾士親王也沒用,我們的女王健康得就好像還能再活一百年。”華生小聲地嘀咕着大不敬的話語:“所以,這位尊貴的王子到底去哪裡了?福爾摩斯你有想法了嗎?”